吻如刀割名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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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如刀割

吻如刀割名人故事

作者:內爾明·伊爾迪裡姆

嗨,我是薩米(這是作者以第一人稱撰寫的少年難民薩米的故事——譯者注)。不用苦思冥想我們在哪裡遇見過。我們素未謀面。

有些人一生跌宕起伏,而另一些人終生默默無聞。你會留意那些一生跌宕起伏的人,卻不會留意那些默默離去的人。

我是薩米,今年16歲。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就是我的父母和輪船。在流星飛過天際時,我暗自許願,希望自己能為父母做些什麼。

童年的我渴望長大後成為一名船長。我常常夢見旗子、桅杆,還有救生艇入海時的“咯吱”聲,我夢見自己身著雪白的制服站在甲板上。暴風雨不時襲來,大海憤怒地咆哮著,那洶湧的波濤如同揮舞斧頭的強盜一般衝擊甲板。船上一片狼藉,我自然會迅速前去檢視。聽起來甚是自負,但我就是充滿英雄氣概,我就是有能力讓最狂熱、最暴躁的大海卑躬屈膝。

為了緩解乘客的恐懼,我會漫步在甲板上,撫摸孩子們的頭髮,詢問老人們的健康狀況,為年輕女士點燃香菸。我會趴在欄杆上和魚兒對話,看著城市裡的燈光照亮遠方的海岸,憧憬著把船停泊在前方等待我的福地。港口城市熱切地召喚著我,把隱藏在其閃爍燈光下的財富放在我的腳前。我會向著燈光全速前進。就在我即將抵達甜蜜夢境中的海岸時,耳旁傳來母親溫柔的聲音:“醒醒,天亮了。”

我會起床祈禱:“親愛的上帝,即便我永遠成不了一名船長,至少賜予我一次乘船遠航的機會吧。”當我能在大海上航行的時候,我會抱怨上學僅僅是為了去解決“浴缸裡有多少升水”這樣的問題。我會在早餐時把夢境複述給母親聽。她一邊笑意盈盈地傾聽,一邊在麵包上塗上橘子醬。在那個年代,我們的餐桌上有橘子醬,母親的呼吸溫暖著我們,真是一段快樂的日子。

然後我長大了,想不起夢境了。因為一個人長大後,白日夢會覆蓋夜夢。繁星變得暗淡無光,母親離世,輪船揚帆不歸。

吻如刀割

長大後,那個名叫“戰爭”的東西在我們小鎮上爆發。或者,誰知道呢,也許是戰爭的爆發讓我長大。

首先,它改變了城市之光的顏色。那些閃爍著對生活的熱情的燈光一盞又一盞地熄滅了,讓位於葬禮上悲傷的油燈。夜晚落在我們身上的是炸彈,而不是流星。一場大火把我家的房子夷為平地,火焰吞噬了很多人,我的母親就是其中一個。如同地獄之火的火焰吞噬了我的家人、我們的房子、我們的過去和我們對未來的希望,一個接著一個。

我那風燭殘年的父親,除了把我帶離“地獄”外一無所求。人們四處逃命:有的逃到鄰國,有的暫住難民營,有的穿越開放的邊界線,有的試圖通過封鎖嚴密的邊界線逃走。不時有訊息傳來,有的人還活著,有的人死了,但是絕大部分時間沒有任何音信。父親也在考慮帶我走。有一天,他終於宣佈:“我們明天離開。”那天晚上是我最後一次在陪我長大的城市裡睡覺,也是多年來第一次又做了童年時的夢。海浪拍打著輪船,我在甲板上微笑著。地中海像一幅地圖橫亙在我面前。在地平線上,一個小小的被沖刷得很白的房子,在那個新城市充滿希望的燈光裡向我眨眼。

翌日清晨,就像項鍊上那些在絲線斷掉後散落在各個角落裡的彩色珠子一樣,我們夾在成百上千的大人和兒童之中出發。走啊走,直到耗盡體力,直到腳底麻木,直到夜空開始閃爍點點星光。長途跋涉後我們終於來到土耳其邊境,到了一個他們稱之為“難民營”的地方。他們先檢查了我們的所有檔案,許久之後終於把我們召喚進去。這是個令人感到很悲傷的地方,一無所有的人們在排隊,到處都是人。怪異的傢伙們在營地裡穿行。大家說裡面就是個“災難馬戲團”——好色之徒孌童,有錢的人尋求健康的腎臟,他們準備抓住我們絕望的時刻趁火打劫。跟照亮我童年的燈光截然不同,現在籠罩著我的夢的是陰影。

“別擔心,”我父親說,“我們不會待很久。”

父親和很多人一樣,打算離開難民營去尋找更好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指向同一個“救世主”——阿卜杜拉,他會告訴我們出路。

阿卜杜拉告訴撤退到難民營裡的人們,他們那些關於美好城市和燈火輝煌的林蔭大道的願望會乾涸,渴望踏上駛向歐洲的船舶重新開始新的人生的願望會枯萎,那裡對我們這種人已經關閉了大門。但是,倘若我們願意,他會協助我們。他說旅途費用昂貴,要到達燈火通明的城市並開始新的生活,每人需要4000美元。父親先是凝視我,又看看阿卜杜拉,然後又望了望腳下那裂開的土地。幾天後,他做出了決定。有一天晚上,他靠過來在我耳邊低語:“你明天離開。”

“你呢?”

“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撒謊從來都不是父親的強項,這次仍然不是。

我鼓足勇氣才說:“沒有你,我哪裡都不去。”但他示意我閉嘴,彷彿我說出了最褻瀆神靈的話。那天晚上夜空裡沒有星星,我無法許願,只是緊緊抓住父親的手。但正如後來發生的,那也僅僅是個願望。

第二天,父親陪我到難民營的出口處,那裡有輛紅色的卡車在等我。父親數了4000美元,放到阿卜杜拉張開的雙手上。然後,父親站在司機的旁邊,把我用力地推了出去。我彎下腰,親吻了他那疲憊的雙手,它們刺痛了我的嘴脣。當離開就意味著永別時,吻如刀割。

我在卡車的後備廂中待了7個小時才到達穆拉。暮色降臨,華燈初上。我看著車子所駛經的窗戶:金黃色的燈光從窗簾後面流出。家就是一個你可以和愛人坐在金黃色的柔光裡,不用擔驚受怕的地方。只不過家對於有些人來說唾手可得,對於另外一些人而言卻永遠求而不得。

晚上我們驅車到港口。在看到停靠的船舶時,我突然想哭……當明白孤身一人的滋味時,你就會如鯁在喉。

卡車司機載著我,要把我送到船上,這條輪船和我夢境中的船毫無相似之處,它甚至談不上是一條船,或許充其量是一條破漁舟。司機把錢給了一個鬍子長得像廁所刷子、一臉凶悍的男人,然後把我推給他。雨水瘋狂地撲打在我的臉上,那個男人把我帶上船,抬起甲板上的一層蓋子,把我推下樓梯。這時,我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封閉的地下室,這裡擠滿了數百名大人和兒童。我心懷恐懼,睜大眼睛,而他們已經蜷縮在了船艙裡的'陰影中,然後我擠進了人群。

地下室裡密不透氣,我們掙扎著呼吸。起初,上了年紀的乘客努力想找話題,但是一旦上面的封蓋在我們頭上關住,船一起航,全體乘客便陷入一片死寂之中,甚至那些偶爾像肺部爆炸般尖叫的孩子也一個個噤若寒蟬。我們浸在汗水中等待著,被擠得扭曲的骨頭疼得咯吱作響。我們在駛向比今天更好的未來,我們在流離失所中尋找新的家園。我們恐懼,但是我們已經習慣了恐懼。我們自然也會習慣我們的目的地。

接近黎明時分,船開始顛簸,像一個翻滾作嘔的胃。甲板上面傳來跑步聲和“咔嗒”聲。我們敲擊著頭頂上的蓋子,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大喊,但無人應答。突然人群中有個女人大叫起來:“船在下沉!”然後尖叫聲、祈禱聲、低語聲,還有孩子們的哭泣聲響成一片。正如全世界的所有城市的所有房子裡的所有燈光在同一瞬間照亮了我們的內心,然後又一同消失,只留下無盡的黑暗。

就像我童年的夢境:海浪像土匪一樣侵入了船。可是我不在甲板上,我無法展示我的英勇。

現在我能輕鬆解決“浴缸裡有多少升水”這樣的問題。我知道800人擠在盛滿水的浴缸裡可以生存多少分鐘,在多少分鐘後他們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死亡。但是先不管這些了,你要知道的在下面:

當我們的船沉入地中海時,我聽見母親溫柔的聲音在我耳旁低語,那聲音就像一首搖籃曲:“睡吧,夜晚到了。睡吧,夜晚到了。”

那天,就在那裡,我進入了夢境。我像往常一樣站在甲板上,穿著像裹屍布一樣雪白的袍子,那褶皺的邊緣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地中海就在我的面前,像一幅地圖。水平線上的一個小白房子,在多彩的閃爍的城市之光中向我眨眼……

我是薩米,若是我讓你感到抓狂,我很抱歉,但這是我們認識的重要時刻。因為當我在尋找一個透出金黃色的燈光並且能讓我得以休息的小房子時,我和小船下沉到了地中海的深處。但是,你們的世界仍在正常運轉。

我再一次習慣:你們的世界一切正常,而我的世界,如狂風暴雨般的炮彈正在降落。

我是薩米,我悄悄地來到這個世界,又悄悄地走了。你們繼續生活,彷彿我從未死過,也從未存在過。我把我的人生經歷寫下來,因為不論我在你的星球上有多麼渺小,我必須留下證據。我相信沒有人反對。

我是薩米,我所要的只是一個家,但是讓人傷感的是,我消失在這個世界裡,沒有墓碑。如今,我趴在地中海深處的墳堆上,飛馳的海星在腳下穿梭,而在我的身體上,海浪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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