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濱瑣話》的空間敘事轉化及情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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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韜的小說絕大多數與愛情有關,以《淞濱瑣話》而言,有近30篇涉及愛情題材,下面是小編蒐集整理的一篇探究《淞濱瑣話》的空間敘事手法的論文範文,歡迎閱讀檢視

《淞濱瑣話》的空間敘事轉化及情節模式

前言

中國的文言小說脫胎於史傳文學,擅長記錄人物經歷。為追求表現人物的傳奇性,作家往往選取最典型的故事來寫,但不注重故事與故事之間的邏輯聯絡。因此,在西方學者眼中,中國的小說是缺乏因果關係、缺乏完整結構的。事實上,研究中國古代文學,不能僅僅以西方文論為標準,它有自己獨特的生髮根源和創作模式。受傳統思維模式和哲學理念的影響,中國文言小說常常呈現出圓形的敘事特點,迴圈往復,首尾照應。

明清時期是文言小說的鼎盛時期,小說的形式和內容均已成熟,以《聊齋志異》為代表的志怪小說影響了後世很多作家的創作。《淞濱瑣話》一般被認為是“聊齋”的仿作,作者王韜是著名的改良派思想家。在新舊社會交替之時,王韜作為大量接觸西方新思想的先進學者,其書中內容中包含了許多新事物。但是《淞濱瑣話》的創作形式卻依舊沿襲舊作,創新之處不多,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古代小說的敘事傳統是根深蒂固的。

一、《淞濱瑣話》的空間敘事和轉化

空間敘事首先表現為場景、空間的構造。簡單來說,《淞濱瑣話》的故事場景分現實空間和虛幻空間兩大類。虛幻空間也是現實空間在作家思想觀念中的反應,是作家為神仙、鬼怪等虛構形象的存在而創造出來的。

現實空間是小說中人類活動的主要場所,花妖狐魅等鬼神大多由虛幻空間進入其中,與人類共處。來到現實空間後,這些鬼神便與人類擁有相似的生活方式和性情個性。如《藥娘》中,花妖與女主人公素修來往甚密,她們工詩善畫,談吐不凡。以至於當別人懷疑二女非人類時,素修曾道:“狐鬼而能幻人形,事或有之。至狐鬼而能詩,妹未之聞也。”

志怪小說的藝術性體現在大量虛幻空間的構造上,在《淞濱瑣話》中,虛幻空間主要以夢境、陰間、仙境等形態存在。夢境是主人公在睡眠中形成的幻覺場景。有一些出現在小說開篇的夢境,構成預敘手法,揭露了人物命運。如《盧雙月》中,盧母夢月入懷而生雙月,則知其智慧非凡。還有一些是故事發生的場所。如《反黃粱》和《煨芋夢》,前者徐啟明於寓中入夢,前生作惡,死後入地獄,輪迴四世;後者居仲琦于山林巨石上入夢,幻遊瑤池、天庭、月宮。在這些故事中,做夢是人物從現實空間進入虛幻空間的一種方式。陰間和鬼域是鬼魂居住的地方,充滿幽暗和苦難。相比之下,仙境和神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往往遠離人世。仙境外景奇幻美麗,而內室則富貴精巧。如《仙井》中崔仲翔跳入井中而入仙境,看見幽花異草、龍騰萬里之景,感慨“別有一天地”。又如《辛四娘》中王二兮迷路山中,誤入仙人居所,“其中曲闌文牖,畫棟雕樑,絕類閥閱巨家……所有陳設諸物,亦復華煥異常,鼎彝帷幕,雅淡入佔”。

空間敘事還表現為各場景、空間之間的相互轉化。主人公遊走於現實與虛幻之間,或遇奇事,或遇佳人,故事情節即在此連綴和展開。對應現實空間和虛幻空間,在《淞濱瑣話》中,敘事空間轉化的模式主要有以下幾種:

第一,“現實—夢境—現實”。這類轉化方式往往多帶有預兆性,夢境中所遇之事在現實中得以證實,人物的遭遇被打上了宿命論的烙印。如《魏月波》中,魏母懷孕時夢見靈菡仙子,獲贈紅色菡萏一枝,仙子囑曰:“此花媚潔,出淤泥而不染,幸吾失其清修,致墮黑劫。”後魏母夢中入後園荷池,見一異獸將群花蹂躪幾盡,夢醒而生女。魏月波風姿娟麗,但最終遇人不淑,墮入風塵,唯有皈依佛門,以求淨緣。

第二,“現實—仙境—現實”。往來仙境的人物,往往想要逃避現實中的苦悶不得志,但最終不得不回到現實中來。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仙境有時在小說中的界定比較模糊,為了增加真實性,作者往往將其等同於一個遙遠的國度,但其實這種國度已經具有了仙境的性質。如《樂國紀遊》中,安若素年輕時自命甚高,為官後經歷浮沉險阻,心生退隱之心。一日出海,遭遇颶風,倖存而至一仙境,名“樂國”。流連忘返,幾乎墮於迷津,幸得高人指點,返回人世。一來一去間,人物的性格或形象已經得到了昇華。

第三,“現實—陰間—現實”。陰間、鬼域往往充斥著陰暗和痛苦,在中國傳統思維中,只有生前作惡多端,死後才會淪落十八層煉獄。《淞濱瑣話》對於陰間的描述不多,最具代表性的是《反黃粱》和《夢中夢》。

這兩個故事具有情節上的相似性,冥界的場景都出現在主人公的夢境裡。人物因前世富貴驕奢、橫行霸道,死後被貶入地獄,遭遇輪迴轉世。與往來仙境的人物一樣,往來陰間的人物性格也得到了昇華。現實中的苦難畢竟不及地獄中的苦難,經歷過煉獄的折磨,徐啟明“遂屏棄一切,從羽士雲遊,不知所終”,卜秀才“自此安貧樂天,不作妄想。惟筆耕以餬口,與漆酌酒吟詩而已”。

無論是哪一種空間轉換,小說的人物都經由現實世界出發,到達虛幻世界,最終回到現實世界裡,形成了敘事空間上的圓形。

二、《淞濱瑣話》的情節模式和結構

王韜的小說絕大多數與愛情有關,以《淞濱瑣話》而言,全書68篇,除17篇狹邪筆記外,有近30篇涉及愛情題材。其中男主人公形象差異不大,而女主人公有才女、俠女、**女、妖、鬼、神等多種身份。愛情小說的情節模式大抵圍繞男女主人公的分合進行,由合到分,再由分到合,可以看做是一個封閉的圓形。因此,除了空間轉化,情節模式也是體現文言小說圓形敘事特徵的重點。

在敘事功能的作用下,《淞濱瑣話》中的許多故事線上性展開的同時,故事或人物從某種狀態開始,經過一系列的情節發展,最終回到與起始狀態相同或相似的狀態。主要有“生—死—生”、“來—去—來”、“興—亡—興”、“合—分—合”、“康—病—康”等幾種模式,首尾照應,在謀篇佈局中體現出圓形結構的特點。具體到愛情小說上,以“合—分—合”模式為主,無論是生前重逢還是死後團聚,中國傳統的愛情故事追求一種陰陽調和的圓滿。愛情成為圓形結構的核心,男女主人公的來去、生死其實都是為分合而服務的。

在《梅無瑕》、《劍氣珠光傳》、《蕊玉》等故事中,基本承襲才子佳人小說的經典模式,男女主人公經歷相遇、分開、重逢的三個階段。以《蕊玉》為例,馬生郊遊時遇見美麗女子,霧鬢雲鬟,眉目如畫,心儀之,於是相思成疾。一次馬生和蕊玉偶然重逢,被蕊玉之父斥責,馬生受辱而歸,而蕊玉則被許配給別人。馬生失去了蕊玉的訊息。在這之後,作者插入了大段馬生的個人經歷,看起來似乎與“蕊玉”完全無關,造成了時間上的漫長之感,直到故事結局,他們又一次偶然相逢:“媼令生暫坐外舍,先入寢室,唱喁數語,然後引生入。

銀燈乍剔,光焰通明,榻上羅帳高懸。一女子病骨支離,倚枕斜坐。生視之,蕊玉也。女亦耽耽諦視,彼此大驚,相對嗚咽。”這樣的重逢充滿了偶然和巧合,但又存在故事結構和情感上的必然。至此,故事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圓。將才子佳人模式引申到花妖狐魅的世界,則有了男女主人公死後的相逢。《嚴壽珠》、《沈蘭芳》等故事大抵如此,因女主人公本身並非人類,她們在現實世界中死去以後,可以以神仙等方式重生,從而與男主人公重逢。人物的“來—去—來”、“生—死—生”成就了故事的“合—分—合”,這在《淞濱瑣話》的小說中多有體現。

而更加精巧的敘事設計當屬《田荔裳》。在故事的`開篇,男主人公田荔裳有妻織雲,夫婦恩愛。一天庭院中桂樹枯萎,織雲悲傷而逝。及後田荔裳遇上了花妖蓮仙與蓉仙,展開了一段新的愛情故事。一次庭中牡丹盛放,賓客讚賞不絕,田荔裳只好將牡丹分植於盆,贈予來賓。結果兩位花妖同時抱病,最終雙雙離世。最後,田荔裳出遊江浙,遇見了一個與織雲非常相似的女子。這個故事本身並無太多含義,僅僅贅述田荔裳其人其事,但就情節結構而言,田妻織雲的“生—死—生”恰好對應了花妖的“去—來—去”。田荔裳與織雲的“合—分—合”將男主人公的結局帶回原點,體現出深深的宿命輪迴之感。此“織雲”其實非彼“織雲”,手法上有一點“犯中求避”的味道,思想上又加入了哲學思辨的內涵。

除了愛情小說,《淞濱瑣話》中其他題材的小說也基本符合這一圓形結構。如《徐麟士》中,徐麟士偶於古冢中掘得一柄寶劍。一夜,徐麟士夢見一位“偉丈夫”,自稱是冢中人,願意傳授劍術給他,於是他在夢裡學成了所有劍術。其後,徐麟士殺妖除魔,成就功名,又獲得佳人。而夢裡的“偉丈夫”再次出現,並帶走了他的寶劍。故事至此,形成了一個“無—有—無”的圓形結構。

綜上所述,以《淞濱瑣話》為代表的清代志怪小說,以圓形敘事結構為特點。區別於西方小說的“史詩”傳統,中國的敘事文學大多脫胎於史傳文學,有固定的寫作格式,在敘事上呈現空間的“綴段性”特點。但這“綴段”並不是雜亂無序的,不是西方學者所認為的缺乏聯絡的。中國的敘事文學內部有一條貫穿始終的邏輯思維序列,故事矛盾在陰陽對立間達到統一,人物命運在迴圈往復間得到昇華。相比於西方文學,這種圓形的敘事結構相對寬容和飽滿,是中國傳統哲學內涵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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