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藝術境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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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的藝術境界論

  摘要:
以“道”為起點,以寓言為載體,提出了一系列對後世產生巨大影響的文藝主張,他對“道”與“言”、“大美”與“大象”、“虛”與“靜”展開的反覆論述,構成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境界論體系。本文循著莊子理論的脈絡.對其藝術境界的理論實質及後世的闡發作了簡單梳理。
  關鍵詞:古代文論;莊子;藝術境界
  
  莊子不僅有其豐富的創作實踐,而且有其獨到的見解。儘管莊子著作中直接談論文學的地方很少,但其深刻而精闢的思想卻直接啟迪了後世的藝術創作和藝術評論。朱自清先生指出:莊子“提出的神的意念,影響後來的文學和藝術,創造和批評都極其重大。比起,對於我們的文學和藝術的影響的確廣大些。那‘神’的意念和通過了《莊子》影響的那‘妙’的意念,比起‘溫柔敦厚’那教條來,應用的地方也許還要多些罷?”莊子的文藝思想極其豐富,現就其在藝術境界方面的論述作一初步探討。
  何謂“境界。”許慎《說文解字》:“竟,樂曲盡為竟”;“界,竟也。”段玉裁注曰:“竟,俗本作境,今正。樂曲盡為竟,引申為凡邊竟之稱。”“界之言介也,介者,畫也,畫者界也,象四田界。”可見“境界”一語,本義是指有一定邊界的空間,即今所謂“疆界”,如《孟子-梁惠王下》說:“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幾乎同時,“境”又用於指某種精神心態,《莊子·逍遙遊》中說:“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在中國古代文論中,多以“境界”論藝術,一方面用來揭示作者、作品的藝術特質及其所達到的藝術成就,另一方面用來讀者如何欣賞作品。莊子雖未明確使用“境界”概念,但其文論中已經確立了有關藝術境界的理論基礎。
  
  一、“道不可言”——具有天然的侷限性
  
  “言”與“道”(或曰“意”)的關係,即語言形式與內容之間的關係問題,本是上的一種認識論,反映的是人的思維內容能否用語言充分、完全表達的問題。中國古代哲學家們對此有兩種對立的觀點:儒家主張言能盡意,道家則認為言不能盡意。這兩種最大的哲學流派的觀點給後世帶來了極大影響,文藝理論也不能例外。長久以來,這也一直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中的熱門話題。
  莊子繼承了“不可致詰”的觀點,闡發為“道不可言”,從而提出了一個關於語言表現力的著名錶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他認為,作為天地萬物本原的“道”是超言超象、不可思議、不可表達的。這不僅是由於語言的侷限性使然,而且是由於“道”本身所具有的不可言說性所致。因為道“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於人論者,謂之冥冥,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所以“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告人,則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在《莊子·天道》篇中,他講了一個“輪扁斫輪”的故事:
  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斫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邪?”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斫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這一寓言告訴我們,輪扁長期斫輪的心得體會一一不徐不疾,這是無法用語言說清楚的。古之聖人的心得體會也一樣,書本上所載的聖人之言,只是一種“糟粕”,而不能表達聖人心得之精微,這就是所謂之“言不盡意”。
  針對莊子這種道不可言傳、言不能盡意的觀點,有人指出:“如果文學批評者在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認識下進行作品的分析,就會流入恍惚迷離,或者感到無從著手。”其實,就像對待任何理論我們都要辯證分析一樣,對莊子的這種觀點我們也要結合他的其它論述加以分析。
  《莊子·秋水》篇中寫道:……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埒,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看來,並不是所有的事理都不能言傳。莊子把物件分為有形——客觀世界與無形——主觀世界兩種型別和粗、精、不期粗精三個層次,對物件的認識自然亦有三種境界。第一個是“物之粗”的境界,即巨集觀世界,這個境界是可以用語言來表達的,亦是可以通過語言來獲得認識的。第二個是“物之精”的境界,即微觀世界,在這個境界人的感官就難以去觀察認識,只能用意識進行體察。第三個境界是“不期精粗”的境界,即相對於客觀世界的精神世界,這樣的非物質世界是無形無狀的,因此無法用是“精”還是“粗”來反映,亦既不能言傳又不能意致,這便是一種虛無的境界。在莊子看來,這第三種境界便是道的境界。道的本質是虛無,因此道不以言傳。
  莊子“道不可傳”的觀點,源於他對“道”的本質的理解,是他對語言表現力侷限性的客觀分析,這種分析是對語言作為一種交流工具所必然具有的特性的冷靜思考,從這個角度看,莊子的理論是符合語言規律的。
  
  二、“得意忘言”——欣賞作品貴在領會實質
  
  和“道不可言”、“言不盡意”相聯絡,莊子又提出了“得意忘言”的觀點。從感受這個角度來看,我們理解“道不可言”是就語言的表現力而言的,“得意忘言”則是從語言的接受力方面來說的。 《莊子·外物》雲:
  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顯然,莊子把言辭看做達意的一種工具,但“言”本身又不等於就是“意”,因為“言”不能盡“意”,語言所能表達的只是豐富具體的思維內容的一部分。所以從接受者這方面來說,就要做到“得意而忘言”。所謂“忘言”,並不是排斥或拋棄言辭,而是指接受者在理解“意”的時候,不應拘泥於言辭所表達的範圍,而應由此去領會和把握“言外”的部分,從而獲得更為豐富和完整的“意”。莊子的深刻之處就在於,他發現言既然不能完全盡意,那麼就不可執著於言,而應該通過言去捕捉意。“言”是人們得“意”的工具,“言”的目的在於“得意”,要“得意”就必須“忘言”。這種觀點在《呂氏春秋·離謂》中有進一步的闡明:“夫辭者,意之表也。鑑其表而棄其
  意,悖。故古之人,得其意則舍其言矣。聽言者以言觀意也。聽言而意不可知,其與撟言無擇。”依《呂氏春秋》之見,言辭是用來表達言說者的意圖的,而對言辭作出理解就是通過言辭去把握言說者的意圖。單憑言辭還不足以決斷事情,惟有把握了蘊含於言辭之中的意圖,才可以做出決斷,採取有效的行動。如果執著於言辭的字面意義,而忽視對言說者交際意圖的把握,就會造成混亂,言語交際也就很難取得成功。
  莊子“得意而忘言”之說,對後世的影響很大,“言”“意”之間的這種複雜關係,吸引了各時期玄學家們的廣泛興趣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