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父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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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歲時沒了父親,他是因上山打柴滾坡去世。後來,我有了繼父。繼父撿起了父親留下的鐮刀、繩索、哨輥,仍然幹著打柴的營生。繼父會從山裡給我捎回五味子、毛栗子、野葡萄,但他不會向我父親那樣把我高高舉過頭,或讓我騎到他的脖子上和我逗樂,在我幼小的心裡,自然覺得還是親爸好。

繼父日誌

後來有一件小事,徹底改變了我對繼父的看法。那是我十一歲時,看到村裡比我大的孩子上山去接柴,我也跟著湊熱鬧。我們沿著崎嶇的山路,翻頭道砭,過二道橋,一邊走,一邊仔細地打量著從溝溝岔岔裡走出來的背柴人,看誰最先接到柴。驀地,我發現了繼父,驚喜得高聲一喊“爸爸——”這聲音彷彿十分真摯甜美而富有激情,它使溪澗嘻水的小鹿測耳靜聽,它使林中的`鳥兒啞了歌喉。繼父聽到這喊聲,看到我在向他招手,神情為之一振。他支起哨輥,靠穩柴背子 ,隔河送回一聲“哎——”這渾厚的拖腔引起千山轟鳴,萬谷迴響。我飛奔到繼父跟前,繼父憨厚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他窸窸窣窣從懷裡摸出一塊苞谷面饃饃寄給我。這饃饃是媽媽給繼父烙下的乾糧,雖然清早他上山時,我望著掛在哨輥上乾糧袋發過眼饞,可這會兒想到了出山還有十里路程,我又把它推給了繼父。繼父顯然有些生氣了,他又執拗地塞給我。我咀嚼著這帶有繼父體溫的饃饃,鼻子有些發酸,喉嚨有些發哽。而繼父卻顯得十分愜意,他裝了一鍋旱菸,背靠石頭坐下,一邊有滋有味地抽著煙,一邊透過煙霧望著我,那眯縫著眼睛裡分明燃燒著興奮的光芒,飄飄然,真有點自我陶醉了。

該出發了,我怕夥伴們笑話,硬要從繼父那合抱粗的柴捆上分下一半,可繼父只給我解下桶粗一捆,他撫摸著我的頭說:“俺娃骨頭還軟,你能來就好,不在乎背多背少。”這句話又使我一陣慚愧,從此,我一放學就去接柴,我感到這是我必須完成的一份“作業”。聽母親說,繼父背後誇我道:“這崽娃子,還真有人心。”

為了度過六零年那場饑荒,繼父天天上山打柴,為的是多換一把糧食。柴捆壓得他背駝了,腳腫了,走路都不十分穩當了。當時正在讀高中的我,很自然地接過鐮把,逢週日便上山打柴,免得家中鍋灶斷火。而這時繼父還要搖搖晃晃地拉著架子車到山口接我。母親多次勸阻,他總是說:“山高路滑,讓學生娃打柴,那實在是不得已的事,我不去接,心裡放心不下啊!”終於一場大禍從天而降,一次繼父在接我的坡路上,因無力拽住車襻,被下滑的架子車絆倒,致使深度中風,無論親人們怎樣呼喚,他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每年清明節,隨著我的一串串淚水,一疊疊火化的紙錢在繼父的墳頭旋轉。我常想:生身父母,舐犢之心,人皆有之,如果是繼父母,又該怎樣“繼”呢?那就是用一顆仁慈善良的心義無反顧地繼承起為人父母的道德與責任,如果有了這個“繼”,必然會融化孩子心頭的那個“繼”,這是我從繼父—我敬愛的父親身上得到的啟示。  (199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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