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中老人的心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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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老太太有點糊塗,得讓著她們,她們才能贏幾把!” 80歲的張穩坐在屋頭的陰涼地裡,就著一張小桌子與三位老人一起打“跑得快”。

養老院中老人的心理問題

他是老年公寓的一位普通老人,每天6點左右起床,然後逗逗小狗,再去菜地裡數數自己種的白菜,早飯後或者午飯後跟一幫“志同道合”的老人們玩牌。

不過,老爺子念念不忘當初和兒子打的那場拆遷款官司。“人年紀越大,心就越小。等變老了,脾氣性格都跟小孩子一樣,得好好哄著。”嘉德老年公寓法人王巖在經營了5年養老院後,覺得開養老院跟幼兒園沒什麼兩樣。

隨著子女外出工作成為常態,以及住房等生活負擔的增加、“421”家庭的增多,將老人送到養老院已經成為一些家庭的選擇。

在目前情況下,人們為老人挑選養老院的因素包括:可以為老人提供良好的住宿、飲食條件,有經過培訓的專業陪護、服務人員,足夠的醫療支援等等。

然而,贍養並不僅包括良好的硬體條件。對於這些步入人生最後階段的老人來講,他們的黃昏更為特殊和敏感。

“週五病”

“哎呦,疼啊!我這渾身都疼,腰疼、背疼、大腿也疼,我得上醫院!”護工將韓淑琴一推進養老院的辦公室,她就開始大聲喊疼。

輪椅上的韓淑琴今年70多歲,腦血栓後遺症讓她再也無法下地。雖然嘴裡大聲喊著疼,但老人厚厚的老花鏡片下,不停轉動的眼睛裡不時還會透出一絲“狡黠”。

韓淑琴家裡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都是司機,女兒做護士,有兩個孫子還在讀書。因為子女們無暇照顧老人,將她送到了嘉德老年公寓。

“到週五了,是該疼了,一見到兒子就好了!”坐在辦公室裡的郭俊笑著悄悄對本刊記者說。其實,老人平時身體還不錯,但每到週五這天,她就害怕子女們因為各種原因不來看她。所以,她總是以身上疼為理由讓孩子們帶她去醫院檢查。這樣,她就可以和家人待在一起。

“人老了心也越來越小,逐漸迴歸到跟孩子一樣。如果想要孩子們陪著了,他們就會耍一點點小聰明。”郭俊是嘉德老年公寓的專職大夫,今年已經58歲,退休前曾在雲南一家醫院擔任心外科副主任醫師。作為嘉德老年公寓的專職醫師,他的日常工作不僅包括老人們身體診療,還要對老人進行心理幫助和護理。

郭俊舉例說,老人只是牙周炎出點血,快到週末時也會打電話跟孩子講吐血了,“孩子聽見後,立馬趕來探望。”

“有時候,都住在養老院的老兩口之間也會製造一些小摩擦,希望引起子女們的注意,”北京協和醫院心理醫學科副主任醫師洪霞說,這種情況在心理學上稱為軀體化症狀:就是像小孩子一樣,老人也會通過身體的方式表達自己想要的內容,以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如果平時和家人一起居住,老人們也會有類似情況。但養老院的生活使他們表現得更為明顯。

它反映了一個突出問題:老人們即使接受養老院的生活,仍不會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他們還是需要和家人在一起。所以,把老人送到老家的養老院寄養,自己在另外一個城市工作,並非很好的選擇。

一直以來,在可以得到更好的看護以外,人們都認為老人們在養老院可以和很多同齡人在一起,不會太寂寞。但養老院的陪護人員仍然要面對老人們新的心理問題。

退休後遺症

下午3點多,77歲的王淑興沒有和其他老人一起玩牌或者喂狗,而是一個人徑直走到老年公寓大門前,雙手緊緊攀住門鎖,嘴裡唸叨著“下班了,下班了”。她要開啟門出去找老伴、找孫子。

“她已經糊塗了,經常唸叨上下班的.事情。”王巖說,王淑興患有老年痴呆,老伴過世後一個人住進養老院。她每天除了唸叨著要下班,就念叨當年上班時的事情。

“其實退休對人的影響特別大。之前在位時權勢在身,退休後突然安靜下來,很多人很長時間都無法適應過來,”郭俊說,養老院裡有個老人退休前是通州一家中學的校長,同樣患有老年痴呆症,見面一開口就說開會。如果不答應,老人就會鬧脾氣。

為了滿足老人的願望,王巖還經常向他“彙報”養老院發展的事情,“老人就特別高興,每次都會很認真地聽,聽完後總是說:這個問題我要考慮考慮。”

其實對於普通人來講,個人生活能力、工作能力的下降也會導致明顯的失落感。特別在進入養老院初期,很多人都會覺得到這裡就是對社會沒有作用了。

遇到週末,許多子女到養老院探望老人或者將老人接回家時,子女沒有出現的老人就會非常失落。王巖說,這時養老院往往安排聚餐或者組織文藝活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老人們一般都很敏感。王巖舉例說,比如有的老人睡覺時打呼嚕,即使很輕,同屋老人第二天肯定鬧脾氣。再比如,聽見有人咳嗽,有些老人就懷疑會不會有傳染病,“我們還得給他們解釋這是什麼型別的咳嗽,講咳嗽的醫學常識,告訴他們普通支氣管炎比較容易治療,也不會傳染。”

還有位老人得知孫子要出國後非常不開心,甚至拒絕跟周圍的人講話。王巖安排老人通過視訊聊天跟孫子說話,老人的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現在他們家有哪些人、做什麼工作、發生過什麼事情,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我永遠都不能原諒他”

其實無論如何,老人們都無法脫離與家庭的關係,甚至體現在他們對子女的怨恨上。

8月14號是張穩80歲生日。身高有一米八的老爺子雖然年已八旬,但看起來非常健壯。他已經習慣在夏天裡光著膀子,肩膀頭搭著一條毛巾,說會兒話就抓起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

張穩在嘉德老年公寓已經度過了4年時光。他16歲就當了八路軍。解放後從部隊轉業學習修車,1990年以44年工齡從北京建工集團退休。

老人有過兩次婚姻。第一次離婚後,由他撫養兒子,再婚後又生了個女兒。他在朝陽區有兩處平房,後來拆遷時有108萬元補償。本來他準備將這些錢平分給兒子和女兒,沒想到兒子將他訴至法院,獨自獲得這筆補償款。

“我永遠都不能原諒他!”一提這件事,老人就滿臉憤怒,柺棍連續戳地,白色的鬍鬚和眉毛隨著呼吸不停地翕動。

張穩說,現在他只有女兒一個親人了,女兒、女婿時常帶著5歲的外孫女來看他,這些都讓他覺得幸福。沒事打打撲克,帶領大夥高聲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只要不想起兒子”,這些有規律的作息和生活都讓他覺得十分開心。

“中國人並不喜歡恨這個感受。”洪霞說,老年人對子女仍然有無法釋懷的恨意並不多見,“人老了以後更多地願意為兒女犧牲。但老人的心理需求最基本的就是親情等等。如果這些最基本的都得不到滿足的時候,讓他們原諒什麼事情就特別困難。”

所以,在養老院為老人提供了很好的物質條件以外,心理贍養仍然是子女們無法避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