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會計師事務所面“怕”
中國的大學生很有創造力，他們把去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應聘工作的最後一道考試 - 合夥人面試這一關，稱為面“怕”。合夥人的英文字是Partner 大學生簡稱其為“怕”。
會計師事務所每年都在大學招聘大量學生，因為會計師事務所的人才結構是“金字塔”型。每年，員工在獲得大量的實踐經驗和工作考評合格後，就獲提升。就像國小讀書升級一樣，不能留級。這時有許多員工也會在提升後辭職，去其他行業工作。他們在會計師事務所聚集的工作經驗和看到的複雜商業問題的視野，通常幫助他們踏上一個更高的新工作崗位。會計師事務所除了服務客戶外，事實上對一個健康成熟的經濟體的最大的貢獻是培養會計人才。這一點在發達經濟國家是非常被看重的。學生來到我們事務所，參加的培訓時間每年通常超過8至10個星期。還有，一進公司，學徒制的在職培訓安排馬上就會開始。學生被安排到具體的工作專案上，他的任務和工作成果將接受高階職員的檢查，經理的審閱和合夥人的複查。在一級一級的檢查和一遍一遍的審閱後，學生知道什麼是質量，什麼是專業的工作態度和方法。
招聘優秀的學生來公司工作，吸收新鮮血液，為公司未來的人才做儲備，選拔未來的合夥人，是會計師事務所的人才戰略。每個會計師事務所在大學學生招聘的工作上是絕不含糊的，傾心投入精力和資源，向大學生丟擲繡球。通過宣講會，與大學生進行面對面的介紹，希望大學生申請事務所的工作職位。在通過網上申請考核，小組選拔(評試中心)，經理面試 (有時可能是兩次)後，這些候選人就到了合夥人面試這一關 面“怕”。
什麼是合夥人?
在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晉升路線非常明確。大學畢業生，第一、二年的職位叫“Associate”，我沒有看到過比較貼切的中文翻譯，但憑意思的理解，這個職位叫“學徒”或“隨員”。有的人也稱其為“副手”。十年前，計算機技術不那麼普及的時候，這些學徒戲稱自己為“影帝”和“影后”- 他們(她們)負責影印工作。這兩年學徒生涯，主要做一些基本的資料收集和分析工作，協助高階員工完成一個專案的部分領域。有時也會獨立面對客戶，但通常是在經理和高階職員的監督下完成的。
第三至第五年，學徒升任為高階職員。這三年中，最主要的是通過註冊會計師的考試，成為“專業人才”。高階職員需要自己獨立帶專案，或完成大專案裡的子專案。與客戶自信的打交道，向經理和合夥人彙報問題。彙報問題的時候一般要有自己的看法並提出解決方案。高階職員一般也會帶兩至三個學徒。
第五年後，高階職員升為經理。在會計師事務所，升經理是件大事。對我來說，提升合夥人也沒有提升經理那麼興奮。提升經理後， 第一次有自己的辦公室，有自己的祕書，經理的頭銜開始在行業中得到廣泛尊重。如果你是普華永道的經理，在紐約、倫敦和香港， 你可以進入任何一家大公司的財務總監的辦公室，與他們商討複雜的商業問題，提出會計及稅務處理方案。經理也是最辛苦的。他們面對客戶，面對下面的團隊和麵對最難對付的另外一個重要“客戶”- 合夥人。
經理上面有高階經理。除了具備上述經理的素質外，高階經理的附加定義最好的描述是通過下面的例子。如果一個會計問題提到了高階經理的層面，高階經理沒有解決方案，那麼這個問題是行業問題，必須由會計師事務所(普華永道)，行業協會(註冊會計師協會)，政府監管部門(財政部，證監會及銀監會等)和客戶(產業代表)共同解決。會計師事務所對高階經理的技術能力的期望是非常高的。
第12，13 年後，如果表現不錯，業務發展也好，那麼你將被邀請加入為合夥人。
合夥人在會計師事務所是“獨立的決策單位”。合夥人之間的法律責任是連帶和分離的，在大部分國家，對所從事的業務負無限責任， 無法逃避。所以，合夥人之間需要非常強的信任。合夥人在商業社會中，代表了最高層的專業人士，與商業精英平起平坐，更重要的是為了股東利益和公正的財務資訊，有信心和能力對高階管理層的做法發表意見。他們參加公司召開的董事會，出入董事會主席和執行長的辦公室。
合夥人最看重的當然是他們業務的未來繼任人 - 大學生的最後一關面試必須由合夥人完成。這時的大學生有些膽怯，稱之為面“怕”，的確是情有可原的。
合夥人看重學生的什麼素質?
每年我要面試的學生都超過20多個，看到學生的不同表現。說實話，我是比較看重綜合素質的，而且也堅信精英主義。我希望我們的學生全面發展，表現優異， 但也腳踏實地，不浮不躁。以下是我面試的幾個案例，寫出來和大家分享。
有個學生，來到我的辦公室，很樸素，面有膽怯。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她不是特別的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可以給我最深刻印象的同學， 但她很實在的試圖理清思路，和我交流。最後幾分鐘，我問她，爸爸是做什麼工作的。她說，她爸爸是出租汽車司機。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可以感到她的自信和對父親的感激。我覺得她沒有做作，很自然的表達家庭和她的關係，她願意在她的一代做出的努力。我錄用了她。
這是個讓我眼前一亮的學生。她穿的很保守，但典雅。英語流利，表達自信，但她在一家比較普通的大學上學。一看她就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學生。三分鐘內， 我就做出決定，我肯定要錄用她的，我的任務是如何向她證明我們是家優秀的公司，值得她加入。我開始問她，在你的一生中， 你第一次是什麼時候聽到普華永道這個名字的， 是誰告訴你的?她說是在高中，爺爺告訴她的。我覺得很奇怪，普華永道在中國很年輕，如果她的爸爸一輩告訴她，我已經覺得奇怪，她爺爺也知道普華永道?後來，她告訴我，她爺爺擔任過聯合國副祕書長。但是，她來應聘，她的檔案裡，從沒有人知道這個事實。她也沒有說過。她說，她大學考的不十分理想，家裡人也沒有託關係讓她去上北京的名牌大學。除了她真的找不到工作，家人也不會託關係給她介紹工作。一切要靠自己。我很慶幸，我說服了她，她加入了我們公司。現在她是位公司很不錯的高階職員了。
中國的大學聯考制度還是在很多同學的心裡留下了傷痕。每次我問同學，你經歷過的最大的挫敗是什麼，十有八九同學的答案是大學聯考沒有考好，沒有進理想的名牌大學。有位同學，是在河北的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畢業的。畢業後，她去了銀行做櫃員。在做櫃員期間，她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研究生的成績和表現都很好。讀者可以猜到，我對她的研究生表現根本不在乎。我問，在當櫃員期間，你最大的成績是什麼?學到了什麼?她說，她是全行的數鈔能手。她還能比較準確的驗證人民幣鈔票的真偽。這是一家全國性的商業銀行，能夠得到數鈔能手的獎勵是不容易的。她能夠做一行愛一行，併為之付出努力。我錄用了她，看重她勤奮的雙手。
如何準備合夥人面試?
合夥人面試是會計師事務所錄用人才最後的一關。人生的道路上這種關口不多，所以對這樣重要的面試，可以說， 你的一生都需要為其準備，為其努力。這種在人的一生中為未來追求幸福的`祕訣是成功學。我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介紹成功學，讀者應該去看其他這方面的專著。但是，有些小事，學生還是可以注意，加以改變，為自己多掙幾分的。
衣著得體。在大學一年級就要做一套西裝，學會打領帶，穿皮鞋。西裝和襯衣一定要合身。不要等到面試合夥人時才是第三次穿西裝，自己也覺得彆扭。皮鞋一定要擦亮，後跟要齊整。合夥人打量學生的眼光肯定會看及你的皮鞋。
懂得“閒聊”。人是群體和社會的動物。但初次見面的時候，互相間有距離。你想拉近這種距離，讓他把工作邀請發給你。談何容易。你要失去的東西很多，而你覺得他沒有，所以你很緊張。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要用一些“small talk”(閒聊)來拉近大家的關係，給冷清的兩個人初次見面的場面增加點氣氛。你來我辦公室的時候，可以問，“你最近在忙什麼?”可以說，“看到你對面被燒掉的中央電視臺的配樓，我很心疼。”當然，你不能扯得太遠，你的目的還要回到面試，讓你給他留下印象，他可以在你的招聘資料庫裡，寫上他對你滿意的評語。
控制局面。上面說過，通常在3-5分鐘，合夥人已經作出是否聘用你的決定。後面的問題只是他尋求資訊，來證明他的決定是否正確。有時，我就把這種面試的權利交給了學生，讓學生來面試我，讓他們問我問題。局面突然就變了，被面試人是主人。你的議題就應該很明確，你想得到什麼，要懂得收場，懂得控制局面。
學會問問題。很多學生的問題都是事先準備的。這沒有關係，但如果照搬照抄一些問題，面試官會覺得乏味，一天要回答好幾遍這樣的問題。你可以問，是什麼動力讓你在這麼辛苦的行業做了這麼多年?但應該加上，可能你已經回答過好幾次了，但我想親身聆聽一下你的感受。你可以問， 中國註冊會計師行業發展的挑戰是什麼?但應該加上，可能你已經回答過好幾次了，但我想聽聽你從個人角度發表的意見。
客戶永遠是第一位的。在普華永道，客戶永遠是第一位的，只有客戶成功了，普華永道才會成功。在普華永道，這是宗教一樣的信條。你來普華永道，要適應這樣的文化，為這樣的文化做出貢獻。所以，在客戶問題上，你要表現你最真實的一面。你願意為客戶服務做出犧牲嗎?如果你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表現這一面。如果你的打算將來可能不是以“客戶”為中心的， 不願意為客戶服務付出你的努力的， 那最好不要嘗試這個行業。你會覺得辛苦，不值得。
學會說“不”，包括不知道。你是學生，有的時候有些問題你真的可能不知道。比如說，對學財務的學生，我問， 請你給我解釋一下期權定價模型?你可以說，我的確不懂(但不要說老師教的不好)。對有些問題，你也可以自信的說 這個問題不適合我。比如說， 你可以回答，可能我是個十分樂觀的人，遇到的挫折我也不覺得是挫折。我會接受挑戰，往前走的。
自信和敢於堅持自己的信念。自信在不同的年齡階段有不同的表達方式。合夥人的自信是閱歷的累積。學生的自信在於有一個遠大的前程和為之努力的決心和冒險的膽量。學生向我表達的自信可以是多方面的：適應環境，下決心努力，對新的事物不懼怕，敢於提問，幽默和健康的嘲笑自己等在我眼裡都是自信。在面試一位同學後，我已經決定要錄用她了。但是我說，對不起，你在我的這一關面試沒有通過，你的下一步打算如何?她的臉刷的一下就變了。但是，她還是很冷靜的說，我會繼續去找其他的事務所，其他的工作。苦笑了一下後，她還咬了咬嘴脣，補充說，我會堅持自己的信念，繼續自己的努力。她敢於堅持自己的信念的苦笑通過了我對她的“壓力測試”。
結語
有一次，我面試完一個學生，問她，你緊張嗎?她說， 不， 不緊張。我站起來送她的時候，和她一握手，她滿掌心都是溫熱潮溼的汗水。能不緊張嗎? 看著她走出辦公室的稚嫩的背影，我想她邁入的是個多麼美好的時代，多麼挑戰且有回報的前程。普華永道合夥人要做的就是給她這樣的機會。 在機會門口，她有點怯怯的害怕，但普華永道擁抱人才的熱情和真誠，會消除她面“怕”的怕意。我真心的祝福他們好運。
吳衛軍
特許公認會計師公會 (ACCA)，全球理事
普華永道會計師事務所，合夥人
紐約麥迪遜大道300號
2009年5 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