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何以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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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何以是散文?

        散文何以是散文? 理論與創作是一種相輔相成的關係,總體上說這句話沒有問題,具體到散文領域卻並非盡然。散文創作繁榮也好蒼白也好,散文理論一直處於世界性的貧乏之中。美國學者厄爾·邁納在《比較詩學》中指出:西方詩學是以戲劇為基礎文類建立起來的,東方詩學——比如中國和日本的詩學——則建立在抒情詩的基礎之上,“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文化在敘事文學的基礎上設想出一種詩學來”。如果說戲劇、詩歌為傳統的詩學奠定了基礎,小說則在20世紀成為了批判理論的策源地,小說理論進而使敘事理論漸漸蔚為大觀,至於散文實在沒有為文學的理論話語生成多少新見。對於西方,這或許情有可原。畢竟在文學的範疇內,他們多用戲劇文學、抒情文學、敘事文學的三分法,散文往往捆綁在敘事文學的大類之中,而且還是其中的弱勢群體;何況從美學的角度來說,他們所謂的散文性就是詩性的對立面。對於中國,情況卻頗為尷尬。我們歷來有詩文並舉的說法,文——換句話說就是散文,其地位曾經遠在戲劇、小說之上,而且也為我國的文學殿堂造就了無數的瑰寶,先秦諸子著作、唐宋八大家文章、晚明小品、20世紀二三十年代散文等,無一不是高蹈的文學之作。就是這個歷史淵源和創作實踐都很輝煌的文學體裁,竟然沒有在詩學中激起巨大的迴響,我們徒有一些文章學的技法研究!現在國內通行的把文學劃分為詩歌、戲劇、小說、散文四種文類的做法,因為散文理論的貧乏,不可避免地把散文發落為一種附庸。散文彷彿文學家族的收容所,收容了多種沒落或者新興的文體,它不僅龐雜。它的詩性身份也累累受到懷疑。在這種文化背景中,陳劍暉教授卻胸懷建構體系性的散文理論話語的雄略。這注定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卻又是值得欽佩的。
  陳教授潛心散文研究多年,先後出版了《散文文體論》、《中國現代散文的詩學建構》等專著。他一直努力發掘散文的詩性身份,力圖據此建構散文的理論體系。孫紹振先生曾評析道:“陳劍暉體系中核心範疇‘詩性’內涵十分豐富,仍然留下進一步精密化的餘地”,“而且註定要對未來的散文理論產生影響”。而作者的新著《詩性散文》顯然是對有關探究的集中化和細化。該書全面地探討了散文中存在的各種詩性。儘管作者表示詩性“是一種難以把握,甚至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社會生活、自然狀態和精神感覺的複合體”,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同時又迎難而上,學理地闡釋詩性的內涵意蘊。審視詩性散文的可能性。作者提出:“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詩性主要由以《周易》為代表的‘象思維’,以老莊為代表的道家哲學,以表意和象形為特徵的漢字,以及禪宗的頓悟構成。”這個關於“詩性之源”的論斷,是對中國藝術精神的大膽提煉。而且堅持了一種中國立場,跳出了以西方美學解讀中國傳統的窠臼。當然,具體的論述中作者並不拘泥一隅,而是合縱中西,從主體詩性、文化詩性、形式詩性三個層面對散文進行學理的審視,挖掘了散文具有的精神詩性、生命詩性、詩性智慧、詩性想象、文化詩性、敘述詩性、詩性意象、詩性意境、詩性語言等構成因素。作者儘可能地把已知的詩性要素與散文貫通起來,通過總結現當代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散文創作的經驗,實現了對散文理論的一次革新和提升。20世紀90年代以來確實是散文的叉一個春天,作家蜂擁,作品紛呈。文辭無方,讀者無窮。璀璨的散文天空啟示了新的智慧,作者在書中明確說道:“散文中的詩性成分並不是與散文這種體裁相排斥、相異質的外來物,而是散文的基礎,是散文的題中之義。”歸根結底,散文就是詩。
  儘管一些具體觀點有待商榷,一些切入角度難免混雜,陳教授闡述的散文之詩性還是堅實而厚重的。想必會成為散文理論大廈的一塊基石。說它是基石。固然是讚揚,意指它對於未來具有重要價值,同時這又意味著所完成的只是基礎的工作,散文的詩學並沒有真正成形。散文的審美屬性何在。應該有兩個方面的闡釋:一是散文像其它文學體裁一樣具有那些“詩”的本性:一是散文之中形成了“新”的詩性。《詩性散文》做的是前一件事情,即指明瞭散文是美的。散文具有詩歌、戲劇、小說那些詩性的美,因此,散文可以當之無愧地進人文學的殿堂。這種說法當然是大家所普遍接受的,但是,散文的文體身份要獨立,要成為與詩歌、戲劇、小說並列的一種體裁,理論上還必須做好後一件事情,也就是說要提出散文所具有的獨特的詩性。否則散文完全沒有自立門戶的必要。歸併到其它文體,像西方一樣來個三分法更言之成理。《詩性散文》中以既有的詩學話語來解析散文的詩性身份。一方面是在抬高散文的地位,另一方面恰恰在對既有詩學的承續中忽視了散文何以成為散文。固然作者也在同中求異。通過與詩歌、小說的對比發掘散文文體的獨特性。如把散文與詩歌的意境之別界定為“寫境”與“造境”的差異等,也頗有創見,但是,這些比較總體上語焉不詳差強人意,散文似乎沒有表現出多少特殊的美。也難怪作者感嘆:“在藝術革命方面缺乏激情,在詩性形式包括散文的敘述、散文的意象、散文的語言等方面的保守貧乏,才是散文美學世界中的真正貧困。”作者悄悄地把建構理論的困難算在了創作的不足上。實際上,這裡還是以小說、詩歌的標準來衡量散文,尚未發現散文的專美之處。眾所周知,古往今來散文的創作在中國都相當火爆,那些佳構與其它文學文體一樣讓人如痴如醉,也許他們會在敘述、意象、語言等方面貧乏(也不一定),我們卻不能埋沒它們有自己的長處。對於散文無理論。應該換個說法,散文沒有構成自己的'美學是因為我們沒有真正認識到散文自身的美,或者說散文根本不構成獨特的文學文類。當我們用既定的詩學來解讀散文的時候,只是在尋找共性,而不是發現散文。惟有描述出散文提供了哪些獨特的詩性,而這是其它文類少有甚至沒有的東西,同時又是美的東西,散文的詩學才會走上康莊大道。擴大“美”的定義,使它為散文創造一塊屬地,這個日子將會到來嗎?用厄爾·邁納的命題來說,散文理論何時才能成為詩學的源泉?
  當然,一味地強調發掘特性對於陳教授來說是一種苛求,整個散文理論界也還沒有堅實地邁出這道步伐,做好基礎性的工作也是必要的。從順中立是我們一貫的思維,順才能承前啟後,才能保證對事實、對經驗的尊重,只是這種“立”往往立為附庸。惟有破繭而出,從破中立,方能構成一種原創性。創新從道理上說很簡單,可是要做實了,要言之有據,實在不易,千辛萬苦也不一定有收穫。說點拍腦袋的話。散文是最貼近日常生活的一種文體,人們常常用它來“載道”,常常把它作為實用的工具,沒有多少寫作的要求和規範。散文與社會生活中的諸多應用文體總是無法區分開來,不乏一些歷史記錄、哲學思想、日記、書信、宣傳報道等成為散文名篇。《文心雕龍》提出的頌讚、祝盟、銘箴等二十多種在後人看來可以納入散文的體裁。就無一不是實用文體。以實用方便為原則,缺少對內形式(如敘述、意象、語言等)的追求,自古而今,散文的形式在文學中的變化是最小的。散文可謂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一方面內容應現實生活而急劇變化,一方面形式又經久難變。這一切造成了傳統詩學指出的散文非審美化的兩宗罪:精神上太重實用,形式上甚少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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