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俱受壓迫,筋骨暴起的李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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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俱受壓迫,筋骨暴起的李賀

中唐詩人李賀,“系出鄭王后”,是唐朝宗室的後代。他多才而短命,僅僅活了二十七歲。他短暫的一生壓縮在自我時間裡,殘酷的社會現實和上天對他身體的不公,使他備受壓抑。他被病魔折磨得筋骨暴起,四處的環境壓軋得他拼命想釋放自己, 他那敏感的心思因此更使他攥取到了他活著的意義。
他體弱多病,在他不少的詩裡有他被疾病折磨的形象:“自言漢劍將飛去,何事還車載病身”(《出城寄權壕楊敬之》),“病骨猶能在,人間底事無”(《示弟》),“咽咽學楚吟,病骨傷幽素”(《傷心行》)等等。再加上詩人特有的感性思維,讓他極其強烈的感受到每一刻光陰的逝去。他害怕身體之疾說不定哪一天會把他突然吞噬掉,所以他一直活在這個陰影裡。身體的病痛吞噬了他頭頂燦爛的陽光,他的身軀過早的`老了,同樣聰慧的心靈也蒙上了憔悴的顏色,漸漸住進陰冷的季節:“日夕著書罷,驚霜落素絲。鏡中聊自笑,詛是南山期”(《詠懷二首》),“壯年抱羈恨,夢泣生白頭”(《崇義裡滯雨》),“吳霜點歸鬢,身與蒲塘晚”(《還自會稽歌》),“終軍未乘傳,顏子鬢先老”(《春歸昌谷》),“秋姿白髮生,木葉啼風雨”(《傷心行》)等等。
這個緊箍咒成為他的心魔,李賀牢記住的是他生存在客觀世界的脆弱。並且李賀沒有把這個鬱結指向外部,沒有在人群裡交流,沒有呼喚摯友,也沒有肆意發洩自己深重的苦悶;而是指向內心,讓自己更益蜷縮起來吮吸這個不幸,內心痛苦得起了褶皺,不經意的就會在現實生活中戰慄。李賀變得越來越敏感,他清晰的看到:客觀世界的一切都在接近死亡,人也不例外,沒有什麼可以攔擋得住。
如此狀況的李賀偏偏又被當時滑稽的社會開了一個滑稽的玩笑,對於脆弱的李賀來說是個致命玩笑。李賀處在貞元、元和年間,一開始就受到韓愈、皇甫湜等名士的器重,得以讓其內心稍微有些舒展、釋放,減輕了他內心的壓迫感 。但當他輕而易舉地取得了“鄉貢秀才”資格暢快地要舉進士時,封建社會的那套“避諱”規矩戳破了他的夢想——李賀父親名“晉肅”,與“進士”犯“嫌名”,李賀應進士試,是對父母不孝。“進士”是當時社會最崇尚的科目,當時有句俗話:“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考中進士,五十歲也還年少。進士科考試,每年一次,應考人數多至千人,而錄取者不過二三十人,最多也不過四十多人。“位極人臣,不由進士者,終不為美”(《唐攄言•散述進士》)。李賀追求的最高目標當然不僅是中進士,以顯明科場,但他要實現自己令天下大白的壯志,這又確實是他唯一的出路。別的道路像他這種破落貴族出身的“寒士”是走不通。多少年的夢想,一旦破滅,李賀不能不怨憤悽絕,悲嘆“二十心已朽”(《贈陳商》)。
心已朽的李賀對客觀的世界徹底失望了,他行動脆弱,心底潛藏的生命不安全感卻又讓他持續躁動著。他渴望他能實現心底金碧輝煌的理想——“雄雞一叫天下白”,振興“安史之亂”後元氣大傷的李氏王朝。他缺少充足的人格力量,但心裡的怨氣又化為一種尖利的力量,似乎要跟命運鬥氣。
正如他的《馬詩•二十三首》,這組詩真實再現了李賀的形象,表達了他骨子裡深沉的渴望。方扶南批註時說:“此二十三首,乃聚精會神,伐毛洗髓而出之,造意撰辭,尤有老杜諸作之未至者”。(《李長吉詩》方批本)。《馬詩•其四》:“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上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李賀淡淡寫到這匹馬不是人世間的凡馬,它本是天上的星宿——房星。但細細玩味會抽出許多內容:《瑞應圖》雲,馬為房星之精;《晉書•天文志》雲,房四星,亦曰天駟,為天馬,主車駕,房星明則王者明。這本高貴的房星駿馬與王者有著直接關係,它應該是瀟灑勁朗昂著頭的,受人仰望、臨君王一側的。但是此房星卻是辛酸的,困頓不堪的。它受盡折磨骨瘦如柴,有的只是漏棚破槽,對於它無疑是一種莫大的委屈。而我們沒有看到它蜷縮起身軀放棄,那身瘦骨依舊是尖利的,鐵骨迎著寒風,它依舊是房星不是凡馬。“猶自帶銅聲”,身軀上歷盡了折磨,面容上盡染上風霜,房星瘦馬能發出不一般的迴應,它的瘦骨是銅所鑄,它的眼神仍是對世俗的凜冽。這簡簡單單的四句,凝固了一個李賀對自己的評價:即使外界對他打壓的緊迫,他還要追尋自己“房星”的意義,樹立出自己與別人不同的旗幟。他雖然遭受了許多不幸,雖然有著病魔的壓迫,但心裡一直有著這麼一股骨氣支撐他,讓他心裡活得驕傲。
這匹房星之馬倒貌似李賀現實中的那頭驢子,每次出門尋章摘句,少與他者結伴同行過,像是他愈加孤獨的影子。他沒有前輩詩仙李白那麼飄逸瀟灑,沒有天驕駿馬,沒有鋒利光芒的劍,即使他才是王孫。所以他心靈裡一直在與病魔的壓迫作著鬥爭。他渴求他也能在明媚的君主地界上賓士起來,不用再堅硬的現實中敲碰出冷調的銅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