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與生活:我們心中的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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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納森.海特把人類心理作了一個生動的比喻,他說我們分裂的“自我”,就如同大象與騎象人。大象顯然是一隻動物,而騎象人具有理性。騎象人手握韁繩,可以指揮大象前進、停下或轉彎。從騎象人的角度說,大象許多時候都是“自動”的:比如到了懸崖邊,它會因為害怕而自動轉彎,無須你控制。但這種“自動”並不是為騎象人而存在,它有著自己的主張。騎象人只有在不和大象的欲求發生衝突時,才能輕鬆指揮大象。如果大象真要做什麼,很難拉得住它。

心理學與生活:我們心中的大象

大象是我們感性的一半,它在意識之下自動執行,併產生各種情緒和直覺——就像一套自動化處理系統;騎象人是我們理性的一半,他在意識層面執行,具有計劃、邏輯和自控能力——就像一套控制化處理系統。

我們以為是騎象人在引導大象,其實是大象引導著騎象人。比如在面對選擇時,若有兩三種我們一眼看不出對錯得失的選項,騎象人可以運用理性,作出分析和決策。但生活並不是這樣一張試卷,我們常常要面對無數種可能性:現在該做什麼?下一句話說啥?衣服要選哪件?上豆瓣要看哪裡?如果每一個可能的選項都交給騎象人一一分析對錯,他非得宕機不可。而大象隨時自動評估種種可能性,進行超高效篩選和判斷,於是我們有了喜惡。我們大部分的心理歷程都是自動發生,無需理性去關注和思考。而理性只有在充滿感性的腦中才能正常運作。所以,是大象帶著騎象人走,而騎象人幫助大象變得更聰明。

大象的語言很簡單,就是喜歡或不喜歡。比如我們在作審美判斷時,大象喜歡就是美,大象不喜歡就是醜。你若問我為什麼覺得美?騎象人就開始編理由:你看這個色彩多麼圈圈,線條多麼叉叉……但是說實話,騎象人並不太清楚大象為啥喜歡。他只是抓住自以為的重點,以某種自以為體面的形式對大象的判斷詮釋了一番。

人們在作道德判斷時,其實也差不多,誰對誰錯是大象的感覺在先,然後騎象人再想出一套合理化的說辭。簡而言之,大象喜歡就是對,大象不喜歡就是錯,你問為什麼?騎象人又開始瞎編了。比如A說:我跟她在一起七年了,但沒有結婚。B說:你這就不對了啊,對她太不負責。A說:她也沒打算結婚。B說:什麼啊,你們真是把感情當兒戲!A說:不,我們感情很好。B說:肯定有哪裡不對……哎,你們父母沒意見嗎?即使A駁倒了B的每一條理由,B也不會服氣,因為他的大象早已決定了對錯,而那些理由不過是騎象人找來的辯詞。

大象總是大大咧咧地發出指示,比如“老子要吃香蕉”、“樓主傻逼不解釋”,騎象人則充當大象的顧問和辯護律師。但騎象人不能事事縱容大象,本著對自己和他人負責的態度,他時常要對大象說NO。假如你面前有一塊巧克力,大象說我要吃,騎象人說不許吃,雙方就開始僵持。這時的大象是一個可怕的對手,它的慾望自發而不息,騎象人的意志力卻很費神,就像使用肌肉一樣,過一陣就累了。當騎象人稍有鬆懈,大象已經剝開巧克力塞進了嘴裡。那麼騎象人該如何應對呢?廢話,當然是不要讓巧克力出現在大象眼前。

雖然騎象人的力量較小,但在大象離刺激源較遠的時候,他更容易控制局面。所以騎象人可以預先採取制約措施,避開刺激,也就是避免與大象正面衝突。比如去超市的時候繞開零食區,準備考試的時候遮蔽豆瓣,約會之前打個飛機,去賭場不要帶信用卡,等等。此外,還可以想辦法分散大象注意力,或把誘惑與噁心的事物聯想到一起。高超的騎象人,通常靠的是技巧,而不是跟大象比力氣。

除了技巧,我們還需要時間。大象的喜惡是由每個人的先天傾向與後天習慣培養而成,若想要改變,只能做長遠打算,一點一滴地重新訓練大象,直到養成新習慣——也就是創造新的自動化處理程式。不然老是人象交戰,很累的。

當我們和別人溝通的時候,也要知道,你面對的首先是一頭大象,然後才是騎象人。前幾天我在豆瓣看到有人說:“掌握了一個社交技巧:如果準備和某友鄰討論問題,要先點贊,再留言,這樣就能在友好的氣氛中對話了~” 這是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你先給對方大象餵了一個香蕉,於是大象為你營造了正面的溝通情緒。類似的例子,當你要向對方講一個道理,如果這個道理在某種程度上與對方的主張吻合,那麼你可以用“你是對的”來開頭(香蕉),對方就會抱著放鬆、接納的情緒來聽你要說的.話。即便後面你提出了一些批評,對方也不至於太反感。

反之,如果你一開始就惹毛對方大象,可能說什麼都沒用了。大象如哨兵一般搜尋著各種威脅,你說話的時空、身份、外表、神態、語氣和字眼,對方情緒在一瞬間就會做出反應,此刻理性還沒來得及整理出你到底說了啥。比如,你的說法方式流露出優越感,對方大象馬上發出警報:注意!面子受到威脅!於是進入防衛狀態,騎象人接到報告說你是個爛人——腦中的杏仁核將負面情緒向上傳遞到額葉皮層,騎象人被導向負面思考,這時他可能和大象同仇敵愾,開始幫大象尋找你的錯誤和惡意,以證明你確實是個爛人——負面思考又向下喚起更多負面情緒。那麼不管你說什麼,都顯得“別有用心”了。特別是中國這種高語境文化下,大多數交流關鍵不在於說什麼,而在於怎麼說。如果想要和騎象人說理,就別激怒大象,哪怕你是對的。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你想要煽動大象,就別跟騎象人說理。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廣告,優秀廣告都是給大象看的。假如我要宣傳手錶,就得找個高階大氣的帥哥戴著它,用畫面讓你感受一下:“這是上等人的選擇”,而不會長篇大論跟你的騎象人解說我有啥功能、設計多麼合理,價效比又有多高。如果我要說點什麼,那一定是對大象喊口號:“一旦擁有,別無所求”、“生活藝術唯你獨尊”、“just do it!”

公益廣告也是如此。同情心由大象產生,自然要用大象的方式喚起。假如有兩張海報,一張是乾巴巴的數字,“X市洪水造成X萬人死亡,XX萬人無家可歸,他們需要你的幫助……”;而另一張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女孩絕望無助、淚水漣漣的照片,那麼大部分人就會把錢捐給後者。顯然,前者現在更更需要錢,這個事實對於騎象人來說就像1+1=2一樣明白,但在大象眼中,再有力的數字也抵不過一張臉孔。

真正技藝高超的騎象人,不僅懂得駕馭自己的大象,還能用大象的語言驅使別人的大象。就像埃裡克.霍弗所說:領袖必須是個現實主義的務實者,但說起話來,又得像個理想主義的夢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