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同題徵文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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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老家了,因為今天是母親的生日。

歸同題徵文的散文

蝸居於小城已久,此時的心情便是歸心似箭。早晨八點多便乘車馳向回家的路。時候雖然是嚴冬,但坐在車上沐浴著從窗外射進的陽光,身上也暖融融的。視線透過車窗,初升的陽光下,一望無際的麥田披著墨綠的盛裝,心裡也豁亮了幾許。

回家的路並不是很長,但總感覺汽車行駛得太慢太慢。

車到村口,攜妻下車,習慣地開啟一盒提前準備的香菸。因為在意念裡,我穿過村道總會碰到一些爺們,和他們寒暄著嬉笑著便自然地遞上一根香菸,美美地陪他們吸上幾口。那份站立在老家故土上接著地氣的滋潤,彷彿便融化在這煙霧裡和厚重的鄉音笑聲中。

無想,今天的村道里卻靜悄悄的。血紅的油漆大門家家緊閉,連旺財家的狗也不見蹤影。只有幾家房屋的頂端飄出的幾縷煙霧,才感覺村莊有了幾分生氣。我有點失望地從衣兜裡鬆開捏著香菸的手指,隨妻默默地向自己的家走去。

推開虛掩的大門,走進母親的房間便有了幾份暖意:回來這麼早呀?冷壞了吧?快來烤烤火。母親心疼著兒子和兒媳。端著弟媳遞上的一杯熱茶,聽著母親關切的話語,我享受著家的溫馨。

早飯雖然簡單,但吃著母親親手蒸的白麵饅頭和自醃的紅蘿蔔泡菜,喝著母親為我們熬的玉米糝飯,那份久違的氣息頓時瀰漫在口裡,溫暖在我的心裡。

吃完飯,陪母親坐了很久,見她又要忙碌了,我便獨自沿著村西的小道向田野走去。

冬日的曠野一片蕭索。田間小路邊佈滿了荒涼的枯草。各家各戶的梨樹、棗樹、杏樹園子一片荒蕪,彷彿多年沒有人來過一般。一棵棵毛茸茸的果樹像無人照管的孤兒,委屈地矗立在寒風裡哆嗦著身軀。地裡的麥苗黃懨懨萎縮在乾枯的土壤裡。

記得前多年也是今天回家,也是今天漫步于田間小道。看到的景象便是判若兩境。

暖融融的陽光下,村裡的男男女女都在地裡忙碌著。果園裡的荒草早已清除乾淨,該上的肥料也開溝埋在了果樹的周圍。果園裡溼漉漉的,已經冬灌過。只等著這些寶貝在這漫長的冬季,積蓄好力量,來春勃發出飽滿的嫩芽。

這時,大多數人家正在修剪樹枝。有的已經修剪完畢,果園裡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毛烘烘的果樹,像換了一身新裝,棵棵精神煥發,神采奕奕。

有的正在為果樹冬剪。只見男人們的手持著魔術師似的剪刀,把果樹上的徒長枝“咔嚓”一聲用力剪去,留下的便是孕育著來年希望的果胎。一棵果樹,在他們的咔嚓聲中,不大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乾淨、整齊、端莊而秀氣的孩子。累了,便坐在畦樑上,美美地吸幾根香菸,喝幾口妻子為他們早已泡好的釅茶。冷不丁想起了自家的小狗,便蜷起食指塞進口裡,來幾聲響亮的呼哨,小狗便從果樹下撒著歡跑到主人身邊,溫順地眯著眼睛窩在一邊,陪著主人沐浴著冬日的陽光。

女人是不會歇息的,在後面一根一根地撿拾著枝條。雜亂地躺在地上的枝條,經過她們的纖手,便會變成一個個溫順的孩子,整整齊齊地熟睡般地排在一起,只等著女人把它們抱在懷裡,放在地頭的架子車上,拉回家變成短節的柴火。有的女人並不甘寂寞,她們開啟手機的播放器,這時便熱鬧了:這家園子裡迴盪著《在希望的田野上》,那家園子便會飄出:“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還有的園子裡會傳來一段鏗鏘有力的秦之韻。她們雖然在勞動,但總是陶醉在自己的心靈世界,連自家男人喊幾聲讓過去幫忙都沒聽見,少不了聽到男人的幾聲呵斥和粗魯的罵聲。

田野裡的麥苗剛經過冬灌一片碧綠,它們喝飽了水,便大口大口地吮吸著大地的營養,努力地分櫱著,盡力地豐腴著自己的根鬚。它們沐浴著陽光,綻放著笑臉,孕育著夢想,只等著春天的到來,用茁壯的身軀回報農人對它們的呵護。

這時,少不了聽到旺財家的黃狗對著我“汪汪”直叫。我大聲呵斥一句:叫啥呀,不認識我了?旺財聽到後自然會罵我幾句:你還敢回來呀?把這些哥們都忘了……他的罵聲便會招來近處的幾位夥伴,少不了也拿著剪刀,簇了過來。

我趕緊掏出香菸,一人一根,像做錯了事似的陪著不是。有的正在吸著自己的香菸,對我友好地微笑著,接過後夾在耳朵背後。旺財是不會接我煙的,他從兜裡掏出一隻美猴,邊點著煙邊說道,那煙沒勁,我還是給你省著,抽我的老基本吧。

大家聚在一起,自然是一陣寒暄。不大一會,我便把話題引到了果樹上來。有的說,我今年三畝梨樹賣了一萬多,估計明年也差不多。有的說,今年給這些杏樹上些雞糞,估計過年產量更高……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談論著、暢想著。嘴裡冒著一股煙霧,身上沐浴著暖暖的冬陽。我也彷彿看到了這些梨樹、桃樹、杏樹上已經開著一朵朵潔白的,粉紅的花兒,正在對著大家迎風微笑。

胡吹啥呀?人算不如天算,春天一陣霜凍,你還有果子?過年行情不好,你還能賣多少?哪勝人家徐老師,端著國家的飯碗,旱澇保豐收。這句話定是旺財說的。

我罵著旺財,大家也罵著旺財。大家罵得更凶:你那闆闆嘴,就吐不出個好話。罵是罵著,可迴盪在田野裡的定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這時,定會有誰家的女人在叫喊著,你還剪不剪樹呀?不剪了,我就回去了,娃快放學了。男人們這才隨著幾聲汪汪的狗叫,一個個散去。

今天我只身獨步在小道上,曠野裡竟看不到人影。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有一隻野兔從身邊的荒草叢中慢悠悠地跑去,鑽在果園裡的另一片荒草中。它知道,我奈何不了它,果園的荒蕪給了它一顆安穩的心。幾隻野雞嘎嘎地叫了幾聲,從這片地飛起來,又旁若無人地落到那片麥田。

一陣寂寥和落寞迷離了我的眼睛,也充斥著我的心。

這時,忽然聽到有幾聲蒼老的聲音,我懷著麥哲倫發現新大陸一般的心情趕忙走過去。原來是村裡的德順叔和老伴拉著架子車在撿拾柴火。

我怯生生地叫了聲他們,彷彿自己的聲音是從遠古的地穴發出的,他們興奮地應答著,我便忙從衣兜裡掏出煙,遞給德順叔。

我邊陪著德順叔吸著香菸,邊和他拉著家常。沒想到德順叔馬上便坐在乾燥的土地上,狠吸一口煙,自嘲地說道,哎——不行了,腿老是疼。

德順叔,你可要注意身體呀,能不幹活就別幹了。我一臉的真誠。

有啥辦法呀?他們都打工去了,一走就是一年、兩年。屋裡還留了個上國中的孫子。德順叔一臉的無奈。

我想起了以前的地裡繁鬧情景,便好奇地問道,不是栽果樹差不多嗎?怎麼會這樣呢?

德順叔好像有些不認識我似的道,咱村人栽果園不行,聽人說蘋果價好,就把梨樹挖了栽蘋果樹;過年棗樹能賣上錢,就大量栽棗樹。你說,這能種好地嗎?

我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德順叔又說,過去咱村一畝地200元,人們爭著去承包,現在都沒人要包了。大家總覺得種地划不來,也只好冬天外出打工,來春剪樹上肥。

我在一邊靜靜地聽著,像個無知的小孩在聽他講著《大話西遊》。

告別德順叔,我心際沉重地來到和妻子曾經耕種過的那片土地。這片長有330米,寬有7米多的.土地,見證著我家發展的歷史,也記錄著我和妻子揮灑汗水和心血的點點滴滴。

站在地頭的小路上,我彷彿看到了那喜人的棉田裡的一番景象:夕陽橘黃的餘暉下,我正在和妻子摘棉花。那個個棉桃咧著嘴開懷地笑著,吐出潔白的棉絮。妻子揮動著雙手,一個一個把它們收穫在掛在腰上的包袱裡。隆起的包袱在慢慢長大,妻子猶如剛懷孕的少婦般喜悅、幸福。我只好笨拙地學著妻子的模樣,感受著女人獨有的十月懷胎的那份感受。

我又彷彿看到我們耕種這片土地的今天:冬日的暖陽下,麥苗綠油油的,它們早喝足了冬灌水,分櫱出許多茁壯的葉片,泛著青蔥光亮,沐浴著陽光的滋潤,帶著新生兒般的朝氣與活力,揣著放飛的夢想,氤氳著精氣神,只等著來春的勃發。

我和妻子也會有事沒事地來到麥田,踩著溼漉漉的黃土,陪著這些麥苗,暢想著來年的豐收,共享著這週末的美好時光。

此刻,這片土地上只有孤零零的我一個人,幾隻長著長長尾巴的野雞“嘎嘎”地鳴叫著,讓我不寒而慄。我忍不住走進這片黃土地,腳底下踩著乾枯的黃土和病懨懨的麥苗,從北走向南,又從南走向北。儘管這片土地我前多年已承包給了他人,但看到這份淒涼的景象,心裡仍產生著幾份憐惜和惆悵。

回來的路上,我為德順叔駕著車轅,腳步放得很慢很慢。我知道他腿有毛病,怕累著他。

其實,那是我的心很沉很沉……

在半道上,我還碰見了幾位老人,他們大多都是為家裡拾柴火。

給母親過生日,要是往年,總會有村裡幾個相好的得到訊息,端著雞蛋,拿著食品來到家裡助興,我便陪著他們喝得天昏地暗。今年竟沒有一人過來。不是他們無心,而是此刻他們正在遙遠的異地,用自己的滿身勁兒,努力地掙著養家餬口的錢。

下午我返程的時候,走在村道上,分明地看到了村裡的幾位大叔、大媽騎著電動車帶著孫子、孫女回到自家的門前。孩子的臉凍得紅紅的,滿臉的怨氣,彷彿馬上誰一碰就要哭出來。

偶爾有幾隻狗在汪汪地叫著,村道里彷彿才有了幾分活氣。

坐在返城的汽車上,送我到村口的母親,迎風喊道,沒事就回來——我堅定地點點頭,表示我會做到的。因為家裡有生我養我的老母親,這兒有哺育我成長的那塊黃土地。

這時,夕陽變得像個火球掛在西天,絢麗而迷人。她一會兒離我很遠,一會兒離我很近。我彷彿看到那抹紅紅的夕陽下,旺財他們揹著重重的行囊,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父母、孩子和那方養活了他們幾十年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