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小說著錄失誤的梳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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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補五代史藝文志》小說著錄失誤頗多,或因失考,或因粗疏.相較而言,粗疏更多,下面是小編蒐集整理的一篇探究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小說著錄失誤評註的論文範文,歡迎閱讀參考。

對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小說著錄失誤的梳理分析

《五代史》和《五代史記》均未設《藝文志》或《經籍志》,清人補五代史《藝文(經籍)志》中,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以下簡稱顧《志》)蒐羅廣,刻本多,影響大,享負盛名.就小說類而言,顧《志》共著錄小說 63 部,其數量居各種補五代志之首.不過,數量雖大,舛誤也多.

令人不解的是,顧氏長於史學,為何名不副實,錯訛如此之多? 下文擬對顧《志》小說著錄失誤進行梳理、分析,並試圖窺測失誤的背後真相,以期對五代著述整理、古代小說的整理以及顧櫰三其人其作的研究有所裨益.

 一、顧《志》小說著錄概況

在考察顧《志》小說著錄情況之前,先來看看顧《志》的整體情況.顧櫰三對補志興趣極大,著有《補五代史藝文志》和《補後漢書藝文志》兩部補志①.《補五代史藝文志》約成於道光年間(說詳下).顧《志》先以抄本流傳.早期刻本有《仰視千七百二十九鶴齋叢書》本(1880 年)、廣雅書局刊本(1891 年)、《金陵叢刻》本(1901 年)、《金陵叢書》本(1915 年)等,後又有《史學叢書》本、《二十五史補編》本、《叢書整合初編》本等.

顧《志》問世後,影響較大.如宋祖駿(生卒年不詳,咸豐、同治間在世)同名著作幾乎轉抄顧著,只在書末補遺 41 種著作.汪之昌《補南唐藝文志》"分類第次,悉依顧《志》","間就顧氏所志藝文,確係南唐者別出之,未著錄者補入之"①.《清史稿·藝文志》亦著錄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一卷.

清人補五代史《藝文(經籍)志》主要有五種:徐炯(徐乾學之子)《五代史記補考·藝文考》、陳鱣《續唐書·經籍志》(以下簡稱陳《志》)、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宋祖駿《補五代史藝文志》(以下簡稱宋《志》)、汪之昌《補南唐藝文志》(以下簡稱汪《志》).五種之中,宋《志》幾同顧《志》,汪《志》僅為南唐一國補志.其餘三種,據筆者初步統計,徐書著錄 169 種,陳書著錄 460 種,顧書著錄 733 種,顧書較徐書多 564 種,較陳書多 273 種.可見顧《志》蒐羅最廣,為諸家補志之最富.此外,宋《志》、汪《志》皆深受顧《志》影響,而前三種相互之間並無借鑑,如梁啟超《圖書大辭典簿錄之部·官錄及史志》所言:"右三書(指徐炯《補五代史記·藝文考》、陳鱣《續唐書·經籍志》、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引者)作者時代先後閱二百年,然後出者皆未見前書,無所蹈襲,亦以不能相資,故後無以勝於前焉.計徐書著錄一百六十六種,陳書五百六十種,顧書七百三十三種,陳、顧較博備矣."②顧《志》影響雖大,評價卻不一.蔣國榜《補五代史藝文志跋》曰:"是書仿前史經、史、子、集例,分類條列,與先生所著《補後漢書藝文志》繁簡不同,義各有當,故可並行不悖."③馮煦《跋》曰:"其所著《補後漢書藝文志》,精博出《五代史補志》上,而傳之不及."④蔣國榜認為顧氏兩種補志各有千秋,並行不悖;馮煦則認為《補五代史藝文志》不如《補後漢書藝文志》精博,但流傳廣泛.梁啟超則對顧《志》頗多批評:"此書錯謬不少.例如總集類列'《古今書錄》四十卷,毋昭裔撰',此明為唐開元間毋煚之書,乃以嫁名於三百年後之蜀相,深可駭笑.且以此入總集,亦太不倫矣.其他歸類失當者尤多,如《花間集》入子部樂類,《十九代史目》入總集類皆是."⑤總體說來,顧《志》刻本多,流傳廣,影響大,蒐羅廣,錯謬亦多.

就小說(家)類著錄而言,徐炯《五代史記補考·藝文考》按經、史、子、集分類,子類共著錄25 種,沒有分細目,所錄難以斷定哪些是小說.陳《志》著錄小說 30 部.顧《志》著錄 63 部.

宋《志》著錄 63 部.汪《志》著錄 19 部.其中,宋《志》晚出,抄錄顧書,因而著錄與顧《志》幾同.顧《志》著錄有 15 種與陳《志》重複;汪《志》著錄有 14 種與顧《志》重複,1 種與陳《志》重複.除去重複,上述四種補志共著錄小說 82 部.在數量上,顧《志》居首,佔總數的 77%.

顧《志》的小說著錄雖在數量上佔絕對優勢,但舛誤滿目皆是.據筆者考辨(另有專文),顧《志》著錄小說完全無誤的只有 1 部,佔總數的 1. 6%;有錯訛的 33 部,佔總數的52. 4%⑥;有爭議難以斷定的 29 部,佔總數的 46%.顧《志》小說著錄的錯訛,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誤收、重出、作者有誤、書名有誤、卷數有誤、作者不實、人書不符等.

值得注意的是,有的著錄甚至兩種錯誤同時出現.如作者錯誤、卷數錯誤:嚴遵美《北司治亂記》八卷著錄為"嚴道美《北司治亂記》十卷".作者錯誤、時代錯誤:北宋真宗、仁宗時人高懌《群居解頤》三卷著錄為五代"高擇《群居解頤》三卷".書名錯誤、卷數錯誤:《周顯德二年小錄》一卷著錄為"《顯德二年小錄》二卷".顧《志》小說著錄的失誤率如此之高,格外引人注意.當然,書目著錄出現失誤,在所難免.比如顧《志》誤收的《虯鬚客傳》、《葆光錄》、《南部新書》等,陳《志》亦錄.

顧《志》小說著錄多從《宋史·藝文志》(以下簡稱《宋志》).除去《宋志》沒有著錄的 12部,剩餘 51 部中,完全從《宋志》的有 20 部①,約佔 39%;其餘 31 部中,作者相同的 19 部,書名相同的 17 部,卷數相同的 19 部,分類相同的 10 部;完全不同的只有 2 部.

顧《志》從《宋志》,有以下幾種情況:一是二者皆對.比如杜光庭《錄異記》,原為十卷,殘存八卷.《崇文總目》、《宋志》皆錄十卷,但明清書目《國史經籍志》、《百川書志》、《紅雨樓書目》、《絳雲樓書目》、《四庫全書存目》、陳《志》等皆作八卷.十卷為原本,八卷乃明清通行本,已非足本②.顧《志》作十卷,無誤.《報應錄》作者,《崇文總目》、《通志略》作王縠,《宋志》作王轂,注"一作榖".按王轂字虛中,縠、榖皆訛.顧《志》作王轂,無誤.二是二者皆錯.比如《紀聞譚》、《群居解頤》二書撰者,《宋志》作潘遺、高擇.顧《志》從,誤.潘遺應為潘遠,高擇應為高懌.《李後主雜說》卷數,《崇文總目》、《通志略》、《國史經籍志》皆作六卷,《宋志》作二卷.顧《志》從,誤.從徐鉉《御製〈雜說〉序》可知,應為六卷.三是《宋志》對,顧《志》錯.比如《釣磯立談》卷數,《宋志》作一卷,顧《志》作二卷,前者對,後者錯.徐鍇著作,《宋志》著錄《登科記》十五卷,顧《志》著錄《五代登科記》一卷,前者對,後者錯.四是《宋志》錯,顧《志》對.比如《宋志》著錄閻自若《唐宋泛聞錄》,顧《志》改為《唐末泛聞錄》.《宋志》著錄《備忘小鈔》二卷,顧《志》改為十卷.還有難以斷定正誤的.比如王仁裕《玉堂閒話》,卷數有三卷、十卷之異,《宋志》作三卷,顧《志》從,無從判斷正誤.上述四種情況中,顧《志》改錯為對的較少,以第二、三種為多.要言之,顧《志》小說著錄具有數量大、舛誤多的特點,這與顧《志》整體情形相仿.

二、顧《志》小說著錄失誤類例分析

顧《志》小說著錄錯誤主要體現在誤收、重出、作者有誤、書名有誤、卷數有誤、作者不實、人書不符等.這些錯訛或因失考,或因粗疏.下面分別舉例說明.

先看失考.失考包括誤收唐宋著作、誤收明代偽書,還有卷數失考、作者失考等.

誤收唐宋著作.許多作家從唐末到五代,或者從五代到宋初,經歷換代,所撰著作難以斷代.通常的做法是,按照著作成書的年代來斷代.某些著作,顧氏沒有考察成書情況,或者沒有細閱序跋評論,籠統斷為五代著作.如《盧氏雜說》、《玉泉子見聞真錄》,皆為唐代著作,且《新唐書·藝文志》小說家類有著錄.既然《新唐書·藝文志》有著錄,顧氏收錄時就該細加斟酌.又如《葆光錄》、《滑稽集》,皆為宋代著作,前者約作於北宋真宗朝(998 -1022)③,後者有宋淳化四年(993)作者自序,時間都較明確,不應劃入五代著作.

誤收明代偽書.如《陳金鳳傳》.顧《志》中 62 部小說都有宋元書目著錄或史書、筆記等記載,唯獨《陳金鳳傳》不明出處.此書屬於偽書誤收.《陳金鳳傳》當為萬曆三十二年(1604)以後流傳甚廣的《陳金鳳外傳》(《金鳳外傳》).此書是一部偽書,乃明代王宇、徐火勃合撰,而以王宇為主.陳金鳳是五代十國時閩國皇后,王、徐都是福建閩縣人,對自己家鄉歷史極為關注,加上前代有偽託先例,所以王、徐合撰《金鳳外傳》,然後借識語和題記障人眼目,偽託古書①.

卷數失考.如《李後主雜說》有二卷、六卷之異,顧《志》從《宋志》作二卷,但徐鉉《御製〈雜說〉序》雲"三卷之中文義既廣,又分上下焉,凡一百篇,要道備矣"②,可見應為六卷.陶谷《清異錄》的卷數,也屬誤讀失考.《清異錄》版本眾多,紛繁複雜,其中明代菉竹堂本有俞允文《序》,序中稱"葉伯寅氏有元時孫道明抄寫宋陶谷《清異錄》六卷".其實此序所言六卷"是指正文四卷加補遺二卷而言,並不是說《清異錄》全書為六卷.有人卻誤讀此《序》,以為《清異錄》原書為六卷.如……清顧櫰三《補五代史藝文志》小說類雲'《清異錄》六卷'即是"③.

作者失考.如《貽子錄》作者,洪邁《容齋續筆》雲:"先公自燕歸,得龍圖閣書一策,曰《貽子錄》,有'御書'兩印存,不言撰人姓名,而序雲:'愚叟受知南平王,政寬事簡.'意必高從誨擅荊渚時,賓僚如孫光憲輩者所編,皆訓儆童蒙."④不難看出,作者確為高從誨屬下,至於孫光憲,則僅是洪邁的猜測,並無實據.陳尚君認為"僅推測為荊南'賓僚如孫光憲輩者所編',未必即光憲編"⑤.房銳也說"應該指出,肯定孫光憲具備編撰《貽子錄》的條件,並不意味著《貽子錄》的作者定為孫光憲無疑.孫光憲在《白蓮集序》中,自稱'鄙',在《北夢瑣言序》中,自稱'僕'、'鄙'.此《序》作者則自稱'愚叟',與此不同",並指出"在荊南文士中,樑震同樣具備編撰《貽子錄》的條件"⑥.顧氏徑題為孫光憲,也屬失考.

還有一些作者有爭議的,皆無考辨或說明.如《玉堂閒話》作者是王仁裕,還是範質? 《廣陵妖亂志》的作者,候選人有鄭廷誨、鄭廷晦、鄭延晦、郭廷誨、郭廷晦,甚至羅隱,說者紛紛,究竟孰是孰非? 《清異錄》的作者是否陶谷? 《釣磯立談》的作者是否史虛白? 《開元天寶遺事》的作者,洪邁、胡應麟等皆懷疑非王仁裕,認為系後人偽託.《四庫全書總目》則認為並無顯證,仍從舊本,題為王仁裕撰.羅寧《論五代宋初的"偽典小說"》和《兩種文言小說書目補正》二文指出,作者既非王仁裕,內容也多出於編造.此書約作於北宋大中祥符(1008 - 1016)至元豐(1078 -1085)之間⑦.若是如此,那麼此書也非五代著作.還有《摭言》、《廣摭言》、《唐摭言》之間的複雜關係,《開天遺事》和《玉堂閒話》之間的複雜關係,等等,皆無考釋.

再看粗疏.粗疏包括連帶致誤、文字誤會、同類重出、走眼而誤、因形而誤、因聲而誤、殘缺遺漏等.連帶致誤,指抄錄舊志連帶致誤.如《國朝舊事》四十卷,《集說》二卷,應是唐人記唐代故事,《通志略》雲"《國朝舊事》四十卷(紀唐事).《集說》一卷(記唐十五事)".二書作者,顧《志》題為王溥.唐五代時,共有三王溥,除幷州王溥外,其餘二人未見有著述記載.幷州王溥"好聚書,至萬餘卷"、"好學終始不倦"(《宋史·王溥傳》),著有《唐會要》一百卷、《五代會要》三十卷、《周世宗實錄》四十卷、《王溥集》二十卷、《翰林酬唱集》一卷.歷經後漢、後周、宋三朝六主,為五代宋初人,"國朝"一般指本朝,此幷州王溥斷然不會以《國朝舊事》命名來記唐時事.顧氏可能因焦竑《國史經籍志》卷三史類故事中"《唐會要》一百卷(宋王溥)、《國朝舊事》四十卷(紀唐事)、《集說》一卷(記唐十五事)"①前後相連,而誤錄《國朝舊事》、《集說》為王溥所作.顧《志》參考《國史經籍志》,有據可查.如經部著錄李琪《春秋王伯世紀》十卷,有按語:焦竑《國史經籍志》作三卷②.以上二書著錄乃因《國史經籍志》連帶致誤.

還有因《宋志》連帶致誤.如徐溫客纂輯《孝義圖》一卷.《宋志》中,徐氏《忠烈圖》一卷,《孝義圖》一卷,前後相連,且沒用"又"表其領屬,中華書局本《宋史》點校者斷為二人二作,而不是一人二作.顧氏因二書前後相連,把《孝義圖》、《忠烈圖》作者誤錄為同一人.此種情況還見於顧《志》其他著錄.如技術類著錄:《系蒙小葉子格》一卷(李後主周後撰)、《偏葉子格》一卷、《小葉子例》一卷(同上),此亦因《宋志》連帶致誤.《宋志》雜藝術類著錄:李煜妻周氏《系蒙小葉子格》一卷、《偏葉子格》一卷、《小葉子例》一卷,後二書非周氏所撰.因前後相連,顧氏誤錄後二書皆周氏所撰.此外,《宋志》小說類著錄皮光業《皮氏見聞錄》十三卷,《啟顏錄》六卷,《三餘外志》三卷,也沒用"又".顧《志》轉錄,三書皆歸為皮氏名下,中華書局本《宋史》點校者也皆歸皮氏名下.後二書是否為皮氏所撰,難以確知.

文字誤會.如王樸《筆述》二十卷.王樸,字文伯,東平(今屬山東)人.博學多才,精通音律、曆法,著有《律準》、《欽天曆》.《筆述》未見諸家書目著錄,《崇文總目》著錄王樸《顯德欽天曆》十五卷;《通志略》著錄《王樸集》三卷、《顯德欽天曆》十五卷;《宋志》著錄王樸《周顯德欽天曆》十五卷、《翰苑集》十卷、《樂賦》一卷,皆未見《筆述》.《舊五代史》雲"其筆述之外,多所該綜.至如星緯聲律,莫不畢殫其妙,所撰《大周欽天曆》及《律準》並行於世"③,疑顧《志》據此而錄.然此處"筆述"是否著作,有待考證.同類重出.如王仁裕《金華子雜編》四卷,疑與劉崇遠《金華子新編》重出;王仁裕《入洛私書》一卷,疑與同書輿地類王仁裕《入洛記》一卷重出,又疑與江文秉《入洛私書》重出.同一類中,一書兩次出現,還是兩個作者,這屬於嚴重的粗疏.汪《志》中也有類似錯誤.如《南唐(亳)近事》史部著錄,題鄭仁寶撰.小說類重出,題吳淑撰.可能汪氏著錄時,因前面連續著錄吳淑《江淮異人錄》、《祕閣閒譚》兩部作品,到緊隨其後的《南亳近事》時,也筆誤為吳淑撰.

一些書目重出,是一書同時出現在兩類之下,相隔較遠,難以察覺.而顧《志》竟然是同一類中重出,相隔很近,實在過於粗疏.走眼而誤.如徐鍇《五代登科記》一卷、不著作者《登科記》五卷.《宋志》史類傳記中著錄徐鍇《登科記》十五卷,洪适《五代登科記》一卷,但並非前後相連.或許《宋志》中登科記之類的著作太多,顧氏一時看花了眼,才出現這種錯誤著錄和模糊著錄.還有一些著作卷數的錯訛,一卷誤為二卷的,三卷誤為一卷的,等等,這些應都是看走了眼而誤錄,實屬粗心大意而致.

因形而誤.一些著作作者的錯訛,除從《宋志》而誤(潘遠誤為潘遺,高懌誤為高擇)外,嚴道美(應為嚴遵美)、周挺(應為周珽)、範贊然(應為範贊時)等,應屬於因形而誤.

因聲而誤.比如《入洛私書》十卷,顧《志》題江文秉傳④(應為撰),宋《志》改正.其他著作,都是某某撰,此處或許一時情急同音代替而出錯,後又沒有改正.

殘缺遺漏.如文□《備忘小鈔》十卷,作者殘闕(應為文谷),宋《志》補正.總之,顧《志》小說著錄的錯訛,或由失考而致,或由粗疏而致.當然,有些錯誤也有可能是流傳過程中抄刻致誤,不能全由顧氏負責.失考或者粗疏,都在所難免.但失誤過多,粗疏太甚,就不大正常,難用常理解釋.顧《志》諸多失誤,被宋祖駿、汪之昌一一沿襲(個別的除外,如宋《志》改嚴道美為嚴遵美,改傳為撰等),以訛傳訛,造成目錄學上極壞的後果.當代張興武《五代藝文考·新編五代藝文志》在顧《志》基礎上搜輯補遺,雖有部分修正,但仍沿襲不少錯誤,亦造成不良影響.

三、顧《志》小說著錄失誤原因窺探

顧《志》小說著錄失誤頗多,或因失考,或因粗疏.相較而言,粗疏更多.若能細加稽核、校對,很多失誤是可以避免的.雖說書目著錄舛訛脫漏在所難免,但顧《志》小說著錄如此之高的失誤率,讓人懷疑顧氏並未進行最後的整理、定稿工作.

由一斑窺全豹,小說著錄可以說是顧《志》的一個縮影,由其失誤舛訛可以推斷其他部類的著錄也是如此.從顧《志》整體來看,確有許多不解之處:顧《志》自序中明確說"仿前史經、史、子、集例,分類而條列之"①,為何有經部、史部之名而無子部、集部之名? 為何前半部分有非常詳細的按語,後半部分沒有按語,僅有簡單的著錄? 汪之昌言"惟金石文字亦屬藝文,為顧《志》獨載蜀石經,得毋以所志賅五代,未略搜輯歟?"②也是一個問題.總而言之,體例不明,部類不分,排列不當,搜輯不全,統計不準③,等等,這些失誤幾乎都不是水平問題,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沒有最後定稿的粗陋草稿.支偉成在《清代樸學大師列傳》考史學家列傳第十五《顧櫰三》中就指出:"別有《補五代史藝文志》,僅一卷,且考釋無多,或非其定本也."④當代研究者也有同感.如王餘光指出"估計該志為未定稿"⑤;楊超指出"故有人懷疑此書是顧氏初稿,未經整理"、"顧氏此書為其草稿,由於某種原因而未來得及修改是極為可能的"⑥.

無獨有偶,不僅《補五代史藝文志》如此,顧氏《補後漢書藝文志》也是如此,令人疑為未定本.蔣國榜《補後漢書藝文志跋》曰:

右《補後漢書藝文志》十卷,顧秋碧先生未定本也.無凡例,無序跋,引書篇名或注或否,或詳或略,甚至互訛,傳抄者之過與? 抑殺青未竟與? 其師承類有"上"字,而今未見下卷,國小已見卷三,或移易次第,未及刪"上"字.其別集上末葉有"諸帝詔令及諸臣上書等,另編作一卷"語,今亦無之,則又似未曾卒業矣.明月之珠,不能無纇,固不害其為瑰寶也.⑦看來,支偉成、蔣國榜對顧氏兩部補志都疑為未定本,今人曹書傑也說"侯、顧兩家的輯考補志,其書均為未完稿或未定稿"⑧.為何顧櫰三的兩部補志都出現這種情況? "某種原因"究竟是什麼原因? 遺憾的是,並沒有人進行專門研究.顧櫰三《警志詩》(其一)中曾曰:"思將著述光前烈,苦憶恩勤報有涯."①既然有心撰述,為何不有始有終,精益求精呢? 這隻能從顧櫰三的人生際遇中來尋找蛛絲馬跡.

《然鬆閣賦鈔詩鈔存稿》中有《顧櫰三小傳》,《金陵叢書》本《補後漢書藝文志》前收有《續纂江寧府志·文苑傳·顧櫰三傳》,《金陵通傳》有《顧櫰三傳》,《清代樸學大師列傳》考史學家列傳有《顧櫰三列傳》.這四種傳記都較為簡略,從中可知大略:顧櫰三,字秋碧,江蘇江寧(今南京)人."少孤貧,母以十指課之讀,弗給,或丐食於鄰焉,用是讀益苦.稍長,以敏捷稱,才名滿江南北.嘗一日中為長幅駢儷文三四首,洋洋數千言,華贍工整.至制舉文,一日更毋慮八九首.補歲貢生.治經通訓詁,尤擅長於史學"②.與同縣楊輔仁、王章、車持謙,結苔岑詩社.曾遊錢大昕、姚鼐門下,學名、文名並具.為人不拘小節,氣概豪邁.著有《補後漢書藝文志》十卷(一說三十一卷)、《補五代史藝文志》一卷;輯有《風俗通義佚文》一卷、《補輯風俗通義佚文》一卷、《通俗文》一卷並撰《補音》一卷;撰有《然鬆閣賦鈔》、《詩鈔》、《存稿》等.

關於顧櫰三的生卒年,上述四種傳記皆未提及.《中國目錄學家辭典》、《清代目錄提要》定為 1785 -?;《文獻學辭典》定為約 1764 - 1824;《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定為? - 1853.顧氏究竟生於何時,卒於何年呢? 顧櫰三《警志詩》其一有云:"持就學緣資脆薄",自注:"予《四書》、《毛詩》皆母口授.癸丑年九歲,始從許鶴亭先生受業."③癸丑當指乾隆五十八年,即1793 年.那麼,顧氏應生於乾隆乙巳( 乾隆五十年),即 1785 年.再看卒年.《然鬆閣賦鈔詩鈔存稿》中收有顧氏寫於道光辛卯(1831)年的自序,魯一同《通父類稿續編》捲上有《顧秋碧六十敘》文,這說明顧氏至少活了 60 歲,死於道光二十四年(1844)之後.魯一同之子魯蕡《題顧秋碧先生遺像》序曰:"先生,餘父執也,幼叨末坐.癸丑金陵之難,先生已前歿,令子藕生罵賊而死."④"癸丑金陵之難"中的"癸丑"指咸豐三年(1853),魯蕡言明顧氏卒於咸豐三年之前,其子死於咸豐三年.因而顧櫰三生於 1785 年,卒於 1844 年後,1853 年前.

現有資料表明,顧櫰三乃刻苦讀書、勤於史學之人.如蔣國榜跋語云"先生博學多通,尤邃於史"⑤;支偉成雲"尤擅長於史學"⑥;馮煦《跋》雲"昔聞之周還之丈雲:'秋碧與汪梅村齊名,時稱汪顧'"⑦;《顧櫰三小傳》雲"讀益苦,於史學尤劬"⑧;孫靜庵雲"江寧顧秋碧先生,為錢竹汀高弟,學問淵博,著作甚多"⑨.既然如此,為何其史學著作都是未定本呢? 魯一同《顧秋碧六十敘》雲:"獨顧子龐眉偉齒,精潤之色,浸滿大宅……官燭夜秉,雙瞳炯睟,忘之以為精勤少年.噫,天意其有在乎? 何其窮且老而不衰也.顧子少號任俠使氣;中年為文士,悽怨斐惻;晚乃著述,根極到要."瑏?瑠由此可知:顧氏晚年從事學術研究,但年老力不衰,身體甚好,其著作未能定稿並非年老多病的原因.那究竟是何原因呢? 這個問題並沒有直接的答案,只能根據現有資料,鉤稽如下可能相關的幾點:

第一,屯蹇不遇,客死異鄉.

顧櫰三敏捷有才,卻科舉蹭蹬,科名止於秀才,補歲貢.與古代許多文人學士一樣,他也是懷才不遇,仕進無門.年輕時曾遊北方,卻都不遇.朱珔《然鬆閣賦詩合鈔序》曰:"蓋君本孤露,尋背萱闈.資業既空,遂遊京師,遊津門,遊任城,遊大梁,迄弗獲遇,仍返故居.中年哀樂,並藉抒寫,故發諸詞者如此."①.魯一同《不得顧秋碧訊息》詩亦云:"聞道北遊向燕趙,令人卻憶邯鄲倡."②不順不遇,漂泊不定,正如《顧秋碧六十敘》所云"中歲顛踣"③.顧氏晚年遊止淮安,憔悴不堪,終客死異鄉.《顧秋碧六十敘》雲:"比年遊止淮壖,相距一舍."④《顧櫰三小傳》雲:"晚年客授淮上,卒."⑤《清朝藝苑·顧秋碧先生》曰:"後卒客死清河之海神廟中,甚奇.秋碧先生值發逆之亂,轉徙至淮安,寄食於鮑氏,憔瘁不勝,然仍以著作自娛."⑥孫靜庵《顧秋碧之迂癖》亦曰:"懷奇不遇,卒客死於清河之海神廟中."⑦顧氏的命運遭遇,引起朋友和後學的萬千感慨.魯一同題詞曰:"一代傷心客,江東顧虎頭.才名堪敵國,詩骨不封侯."⑧王泌跋語曰:"嗚呼! 以先生之學,何難鼓吹休明,乃既閔於有司,而身後微名亦幾不能自保,豈豐於才者必嗇於遇與? 俯仰古今,撫卷三嘆."⑨《金陵通傳·顧櫰三傳》曰:"秋碧才華典麗,以氣凌人,雖鬼狐猶避其鋒,而卒困場屋,文章憎命,豈不信哉!"?瑏瑠的確,才學出眾者常常遭遇不好.顧氏中年遊歷不止,顛踣不遇;晚年漂泊異鄉,窮愁困頓.雖以著作自娛,但晚年這種艱難窘迫的境遇對文人未必是壞事,對學者卻未必是好事.

第二,子孫零落,後繼無人.

顧櫰三有生之年,不順不遇,逝世之後,子孫寥落,後繼無人.顧氏死後,其子文玉死於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之難,其孫聯鑣(更生)年僅十歲,五年後與母逃至淮安,佔籍清河.聯鑣好讀書,有詩才,三十感病而卒.曾孫長生十歲而殤.光緒《淮安府志》卷三十二雲:"顧聯鑣,字更生.金陵人.祖槐三,以博學通經,名聞海內.父文玉,咸豐三年陷賊死,聯鑣方十歲……(聯鑣)體弱多病.自恨就學晚,晝夜攻苦……年三十,以羸疾卒."瑏?瑡李詳《藥裹慵談》卷一《顧秋碧之孫》雲:

江寧顧秋碧(櫰三)以詞賦擅名.其子死於亂,孤孫更生,與母逃出,匿江灘蘆葦中,展轉渡江至淮安,投秋碧故交魯通甫先生所.通甫館其母子別室,親授更生書,取《史記精華錄》,命更生盡讀之.更生由是文藻翩然,以寄籍清河入學,為餘老友徐遁庵先生弟子.更生居山陽北鄉,一日回家,飲錫壺酒,中鉛毒感病卒,蓋此酒置壺中已十餘日也.更生,《清河縣誌》、《淮安府志》俱有傳.①馮煦《跋》曰:

又聞之,吳溫叟雲:秋碧丈故後,其子一死粵寇之難,婦某氏攜孤名聯鑣、字更生者,間關來淮,佔籍南清河,充博士弟子.未幾,中寒沒.其子長生十歲有奇又殤.祖母痛之,飲藥亡.顧氏之祀遂斬.②由上可知,三十年中,顧氏一門四代相繼而覆,著實可憐.子孫逢太平軍之亂,或死或逃,其孫早死,曾孫早夭,後繼無人.這就意味著顧氏生前著作不能完好收藏,沒有後人進行整理、刊刻,只能任其流失在外,自生自滅.朱珔《然鬆閣賦詩合鈔序》曰:"他日刻全集,行見者當擬君合顏、王勝處,高踞文苑之席,茲編特其嚆矢也."③可悲的是,刻顧氏全集之願,終難實現.

第三,遺稿流失,若存若亡.

令人驚異的是,顧氏卒後,遺稿流失,甚至被人所竊,據為己有.有關顧櫰三的文獻資料幾乎都涉及這一問題,可見不假.王泌《然鬆閣詩鈔跋》曰:"發逆倡亂,遺稿放失.其已刊行者,乃先生少作,亦復若存若亡.因從段笏林夫子處乞得此本,急付聚珍排印,以公同好."④《顧櫰三小傳》雲:"其駢文藏山陽門人鮑桂生家,其說經之書藏魯通甫先生一同家."⑤此雲顧氏之作,一藏門人鮑氏之家,一藏故交魯一同(通甫)之家,王泌、蔣國榜跋語可證.王泌《然鬆閣存稿跋》曰:"先生著述甚夥,所輯《通俗文佚文》、《風俗通義佚文》、《補後漢書藝文志》,壽萱伯已刊入《小方壺齋叢書》.聞尚有駢體文藏及門某家,遂效郭象、何法盛故智,仞為己作,刊以行世.然乎? 否乎?"⑥蔣國榜《補後漢書藝文志跋》曰:"稿本舊藏魯通甫先生家,其文孫子剛明經攜之金陵,翁鐵梅丈假以錄副,仍以原本歸之.今年從事校印,見此編頗有訛脫,乞魯氏藏本以備讎校,則遺失久矣.副本倖存,彌足珍惜."⑦不過,王泌還進一步提及書稿被竊之事.王泌跋語寫於光緒二十二年(1896),在王氏之前之後,也都有人提及此事.如吳昆田《贈更生》詩云:"昔子之大父,腹笥富圖籍……然鬆鍾阜間,海內知秋碧……家世盛文藻,寥落遺書策.向秀注莊子,郭象乃捷獲."⑧之後馮煦《跋》亦曰:

其所著唯《補後漢書藝文志》從賊中挈出,高子上師手校,王壽蘐壽之木,壽蘐從子泌影印其遺詩二帙,其他著則均弆其弟子鮑桂生家,索之不得,聞已竄易己名矣.先集有《贈更生》詩云:"向秀注莊子,郭象乃弋獲."即謂此也.於戲!⑨所涉竊稿之人,除了鮑桂生,還有丁晏(柘堂、柘塘).支偉成《清代樸學大師列傳·顧櫰三》曰:"其他著述甚眾.子聯鑣避亂走淮上,依丁柘塘,全稿為所剽竊,取出者止十一二."?瑏瑠顧聯鑣乃顧櫰三之孫,非其子.此言"避亂走淮上,依丁柘塘",不知是否《淮安府志·顧聯鑣》中所云"往依山陽舊識某氏,不納,乃僑居清河,遂隸籍為博士弟子"①,因丁晏正好是江蘇山陽人.

若是如此,丁晏作為一方名流,不僅不接納顧聯鑣,還竊其祖上書稿,實在令人不齒.《補後漢書藝文志》還有一個刪節本問題.孫靜庵《顧秋碧之迂癖》曰:"其所著《補後漢書藝文志》,卷帙甚富,趙撝叔刻入叢書中者,乃節本也."②《清朝藝苑·顧秋碧先生》亦曰:

"近已刊行者《然鬆閣集》及《補五代史藝文志》.其所著《補後漢書藝文志》卷帙甚富,越中趙撝叔大令刻入叢書中者,乃刪節本也.其足本藏山陽高子上徵君延第處,現經南清河王壽蘐部郎刻入《小方壺齋叢書》中.其餘著作未刊者尚多."③此兩則材料都談及刪節本問題,且後則材料更具體,也更令人疑惑不解.趙撝叔即趙之謙,書法家、畫家、篆刻家.後則材料意在說明:趙之謙叢書所刻《補後漢書藝文志》乃刪節本,後來王錫祺叢書所刻才是足本.不過,趙之謙《仰視千七百二十九鶴齋叢書》收的是《補五代史藝文志》,而不是《補後漢書藝文志》;王錫祺《小方壺齋叢書》確實收有《補後漢書藝文志》.難道是作者弄錯,趙之謙叢書所刻《補五代史藝文志》是刪節本? 此一問題前人從未提及,不得而知.查二書版本可知:《補後漢書藝文志》有北京圖書館藏鈔本二十七卷,《小方壺齋叢書》本三十一卷,《金陵叢書》本十卷.《補五代史藝文志》各早期版本皆為一卷,除《仰視千七百二十九鶴齋叢書》本比廣雅書局本在經部脫文約 430 餘字外,其餘各本幾同.

總之,顧櫰三死後遺稿散失,若存若亡,甚至被剽竊.竊稿之人,涉及丁晏、鮑桂生;藏稿之人,涉及魯一同、高延第(子上),段朝端(笏林);刻稿之人,有趙之謙(撝叔)、王錫祺(壽萱)、王泌(王錫祺從子)等.上述資料並非完全準確,尤其是竊稿之事,是是非非,難下定論.

綜合上述三點,顧櫰三平生遭際,馮煦概括得尤為準確,曰:"既厄其遇,又札其孤,生平半寸之稿,復若滅若沒,百晦一顯,伊古才士之窮,至先生而極矣."④觀其一生,的確令人唏噓感嘆.因此,在指出《補五代史藝文志》存在嚴重錯誤的同時,也應給以瞭解之同情.

應該說,現在看到的未定本補志並非顧氏的真實水平,它們原本可以慢慢完善,精益求精.《補五代史藝文志》晚出,成於清末,前面有很多書目可資參考.比如陳鱣《續唐書》有道光四年(1824)刻本,其《經籍志》可資參考.遺憾的是,顧《志》在許多方面都不如陳《志》,更不用說超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