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化理論與《水滸傳》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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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關鍵詞:《水滸傳》 狂歡化理論 禪宗思想 市民趣味

狂歡化理論與《水滸傳》闡釋

 論文摘要: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為人們解讀文學作品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從狂歡化的視角解讀《水滸傳》無疑會有新的理解生成,但是這些理解卻是不確切的。對《水滸傳》中有關現象的解讀應該以具有民族特色的禪宗思想和陽明心學為指導,這比狂歡化理論更符合小說的實際情況。

自從20世紀80年代原蘇聯思想家、文藝理論家米哈伊爾·巴赫金的狂歡化文學理論傳人中國,在文藝評論界就有不少學人利用這一理論對中國文學進行解讀。

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源自他對西方酒神文化和民間文化的考察,尤其是對西方狂歡節的考察。巴赫金說:“在狂歡節中,人與人之間形成了一種新型的人際關係,通過具體感性的形式、半現實半遊戲的形式表現了出來。這種關係同非狂歡式生活中強大的社會等級關係恰恰相反。人的行為、姿態、語言,從在非狂歡式生活裡完全左右著人們一切的種種等級地位(階層、官銜、年齡、財產狀況)中解放出來……”狂歡節是歐洲歷史悠久的節慶活動,後來形成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化形式,即狂歡式,其主要精神表現為消除距離、顛覆等級、平等對話、自由坦率、戲謔衷讀和諷刺。巴赫金認為,狂歡節的種種形式和象徵,對文學的體裁、藝術思維、語言表達等方面都有著重大的影響。狂歡化文學就是狂歡式內容在文學領域裡的滲透和文學語言的表達。

狂歡化是西方民間文化的核心和靈魂。巴赫金對狂歡化的考察也是從這個角度著手的。“巴赫金的狂歡化思想集中體現在他的《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創作與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文化》中,他聯絡拉伯雷的《巨人傳》對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文化進行了考察,指出了它們的狂歡節世界感受基礎(詼諧文化)和怪誕現實主義的審美特徵。狂歡化世界感受也有著其突出的全民性、自由性、烏托邦性和對未來的嚮往。”巴赫金“狂歡化理論的現實基礎是和官方的、教會的思想相對立的民間詼諧思想,它的美學觀念是怪誕現實主義。狂歡化藝術是對物質—肉體根基本身的深刻的肯定,有著擺脫了為抽象理論服務的怪誕形象和詼諧風格,因此它是歡快、解放、再生的。}z}

按照巴赫金的狂歡化理論,狂歡文化中的“詼諧”精神具有顛覆的作用,它對權威、正統具有“脫冕”的作用。狂歡文化的核心就是“加冕—去冕”,這就如同《漁夫與金魚》的故事那樣。〔’J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論》中指出:“國王加冕和脫冕儀式的基礎,是狂歡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這個核心便是交替與變更,死亡與更生。”這一點在《水滸傳》中卻沒有得到很好的體現:梁山泊眾英雄聚義難道就是“加冕”嗎?梁山泊好漢接受朝廷招安之後徵大遼、平方臘也不能說就是“去冕”吧!《水滸傳》中魯智深大鬧五臺山或許也帶有“詼諧”的色彩,然而其敘事不是用來顛覆權威和正統,而是以禪宗的思想和精神來塑造魯智深這位不像和尚卻勝似和尚的活佛形象。雖然狂歡化理論向人們提供了一種透視《水滸傳》的新視角,然而把《水滸傳》看作是市民狂歡文化的產物或以西方狂歡化文學理論來闡釋這部小說總是不那麼地道,總讓人覺得有些“隔”。

仔細體味《水滸傳》中的敘事話語,不難發現其中的表達其實就是說書藝人為了娛樂市民聽眾而有意識進行的渲染、誇張和鋪陳:為了滿足人們嗜血的潛意識慾望和對仇敵斬盡殺絕後的快心愜意,對於武松大鬧飛雲浦、張都監血濺鴛鴦樓等進行了大肆渲染,讓武松一連殺死19口人,武松“方才出得一口惡氣”,聽眾也對於惡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感到心裡痛快,武松“方才心滿意足”,聽眾也“方才心滿意足”—這是一種邪惡得到懲處正義得到伸張之後的痛快,也符合古人勸善懲惡的教化目的;小說中描寫好漢的怒氣,往往就是千篇一律的一句話:" L.頭那把無明業火,高三千丈,衝破了青天”;為了表達人們的驚愕,便是套語套句:“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其它諸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等都是說書藝人的習慣性套語。《水滸傳》中所有這些敘事套路和敘事話語,其實與西方民間的狂歡化有著本質的區別,或者說二者之間的關係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關係。對事物現象進行判斷,應該看其本質而不是似是而非的形式,《水滸傳》中固然有武松大鬧飛雲浦、張都監血濺鴛鴦樓以及魯智深大鬧五臺山等諸如此類的“熱鬧”場景的描寫,然而它們並不屬於狂歡文化:它們不過是被用來表達武松的報仇報徹和神勇的豪氣以及表達魯智深這位活佛身上所帶有的呵佛罵祖、率性救世的禪宗精神,這些敘事並不具有西方狂歡文化所內含的“平等性、自由性和烏托邦性”特點。魯智深在五臺山上倒身大睡、蔚聲如雷、佛像後面隨意大小便、吃狗肉喝村酒、醉打山門等並不是用來表達對佛教的“戲謔裹讀和諷刺”,而是渲染禪宗呵佛罵祖、率性而為、立地成佛的內典精神以及魯智深的豪傑本色和這種精神在魯智深身上的肉身道成。

《水滸傳》的妙處全在“人情物理”的逼真刻畫上,例如林沖被髮配到滄州,差撥見到林沖,見林沖沒有給他貢獻銀子時便對林沖竭盡惡罵挖苦之能事,等到他收到林沖的銀子之後又竭盡餡談奉承之能事,勢利小人的嘴臉聲吻逼真如畫,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這部小說深刻地反映了宋元明時代市民的意識形態、審美趣味和好惡趨避的特點。在其本質上,它是市民娛樂的產物,是市民精神文化的產物,是為了滿足市民心理情緒的產物,但是與狂歡化卻是沒有多大的關聯。中國古代文化中就沒有狂歡酒神文化的處所,從周禮而來的儒家學說一直尊奉的是尊貴卑賤等級分明的觀念,禮儀之邦素來是將沒大沒小、不分貴賤老幼上下賢愚的想法和行為嗤之以鼻、不屑理論的,衛道士甚至將有這些想法的人置之死地而後快。有人將《水滸傳》中梁山泊文化等同於狂歡文化是不確切的,梁山泊固然有點“從非狂歡式種種的等級地位解放出來”的意味,但是就如同魯迅說的水泊中人並不是把所有人都看作是“兄弟”的,此其一;其二,梁山泊看似平等,其實頭領中至少就分有天裡和地煞兩級,逞論那些抬轎的樓呷和活捉來刺字勞改的官兵了。

在小說是市民娛樂的產物這一點上,如果把《水滸傳》與“宋元話本小說”對照來讀,就更加鮮明突出了。例如從《楊溫攔路虎傳》中就可以看到《水滸傳》中許多敘事的影子:楊溫占卦後為了消災遇上盜賊災厄與盧俊義逼上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