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學觀念的生成及啟示

才智咖 人氣:1.16W
美學觀念的生成及啟示
  近百年來,中國文藝理論和發展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中西碰撞激烈,古今溝通頻仍。從“五四”前後的中西異同優劣之爭,到這些年中國古代文論現代轉換的討論,無不涉及“中西古今”問題。實質上,“中與西”和“古與今”兩對矛盾,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互交叉重疊的。許多“古與今”的差異和對立,其實主要由“中與西”的矛盾衝突造成。中國近現代文藝理論史和美學史上諸多關於“古與今”的爭辯,都和“中與西”的論戰密切相關並相互交織,甚至不少“古與今”的問題可以歸併和納入到“中與西”問題的大框架之中。就此而言,如何把握中西矛盾的衝突和轉化,可謂是近百年來中國文藝理論和美學發展(乃至整個文化發展)的核心問題之一。
對於這一問題,長期以來眾多文藝理論家和美學家從各自的學術觀點和立場出發,對如何處理中西文藝理論和中西美學的關係問題,做了積極的探討和研究。一代美學大師朱光潛的前期著述,1如《文藝學》、《談美》、《詩論》、《談》等,就在這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本文嘗試以朱光潛的前期代表作《文藝心》(1936年開明書店首版)為例,分析其美學觀的生成和內在構成,考察他在融會中西美學思想成果進行自己學術開拓方面取得的經驗,以對我們在新世紀裡建設和發展中國現代美學有所啟示和幫助。
一、直覺說與靜觀自得
“直覺說”是朱光潛前期美學思想的理論基石。《文藝心理學》20餘萬言,涉獵美學和文藝理論中許多重要問題,其核心是對“美感經驗”的分析。他認為所謂美感經驗,“就是我們在欣賞自然美或美時的心理活動”,這種心理活動最基本的特點,就是義大利美學家克羅齊所說的“形象的直覺”。朱光潛正是在對“形象的直覺”的探討中,確立了自己前期美學思想的立足點和出發點。
那麼,朱光潛是怎樣闡釋克羅齊的“形象直覺說”的呢?
不論是在藝術中或自然中,如果一個事物你覺得美,它都能在你心中呈現出一種具體情境或一幅有趣的畫面,而你的心眼在欣賞的霎時,必定被這種情境或畫面所霸佔,使你聚精會神地領略它的情趣和意味,以至把它以外的其他事項都暫時忘去。這種在欣賞藝術美和自然美時的心理活動,就是美感經驗。在這個經驗中,心所以接觸事物的是“直覺”,而物所以呈現於心的是“形象”。因此美感經驗可以簡單地概括為“形象的直覺”。
本來,一件外界事物被人的心靈感知,除了它的形象以外,還有許多其他相關的因素,如成因、效用、價值等等;人們把握一個事物,除了用直覺以外,還要用知覺和概念等等。但是,直覺是對於個別事物本身的知,是“的知”;知覺是對於諸事物關係的知,是“名理的知”。在美感經驗中,心所以接物者只是直覺,而不是知覺和概念;物所以呈現於心者是它的形象本身,而不是與它有關的其他事項。因此,朱光潛指出:“美感經驗是一種極端的聚精會神的心理狀態。全部精神都聚會在一個物件上面,所以該意象就成為一個獨立自足的世界。”2這段話,可說很好地概括了《文藝心理學》第一章談美感經驗的要義,即美感經驗就是不帶實用目的、不用概念地對形象的凝神觀照;超概念、超功利的直覺靜觀狀態,是美感經驗的最大特點。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朱光潛闡述的是克羅齊的理論,但決非對克羅齊思想的簡單譯述和介紹,而是結合中國人的審美心理實踐進行中國化的解說。朱光潛說:“‘用志不分,乃凝於神。’美感經驗就是凝神的境界。在凝神的境界中,我們不但忘去欣賞物件以外的世界,並且忘記我們自己的存在。我們在上文把美感經驗中的我和物分開來說,只是為解釋便當起見,其實美感經驗的特徵就在物我兩忘……物我兩忘的結果就是物我同一”。3朱光潛還別具匠心地用欣賞古鬆來說明形象直覺的特徵,一下子拉近了西方理論和中國讀者的距離,讓人感到親切和易於接受。他用絕大多數中國人耳熟能詳的“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時同”,來說明美感經驗發生時的心理活動狀態,既貼切生動,又富有藝術韻味,讓人一讀便心領神會。
當然,這也給《文藝心理學》對克羅齊理論的介紹帶來另一問題,即如義大利漢學家馬利奧•沙巴蒂尼所說的那樣:表面看來《文藝心理學》採納了克羅齊的學說,但實質上朱光潛並不是克羅齊的虔誠信徒,其援用克羅齊的術語和理論(如“直覺說”等),往往不符合甚至歪曲了克羅齊的本意,不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美學思想。4
確實,朱光潛在《文藝心理學》中並沒有純客觀地介紹克羅齊的理論。比如克羅齊鮮明反對用心理學學說來解決美學問題,而朱光潛恰恰“把文藝的創造和欣賞當做心理的事實去研究”。再如克羅齊認為直覺是文藝創作的惟一動力,即使有判斷,這種判斷所起的作用也是遠遠低於直覺並應當服從直覺的。他甚至說:“判斷,哪怕是最簡單的判斷,沒有基本感覺也是不可信的。”5可是,朱光潛明確反對這種看法。他說:“在藝術活動中,直覺和思考更遞起伏,進行軌跡可用斷續線表示。形式派美學在這條斷續線中取出相當於直覺的片段,把它叫做美感經驗,以為它是孤立絕緣的。這在方法上是一種大錯誤,因為在實際上直覺並不能概括藝術活動全體,它具有前因後果,不能分離獨立。”6顯然,在朱光潛看來,直覺只是凝神觀照某一事物形象或創作過程中意象湧現的一剎那現象,在它之前和之後,種種抽象的思考、判斷及、的觀念等,都會對文藝創作發生作用。這與克羅齊把直覺看做統領整個創作過程的看法,實在是貌合神離,大異其趣。
這種狀態的出現,遠非像有的研究者輕率所言:朱光潛“誤解克羅齊”,“首先得歸咎於他自己下的功夫不夠。”7其實,朱光潛撰寫《文藝心理學》,立意並非照本宣科地介紹克羅齊的美學思想,而是借用克羅齊的“直覺說”來構築自己美學大廈的思想。他選擇克羅齊的“形象直覺說”,是因為該說兼顧了物與我兩個方面:形象為物件,屬於物;直覺是心知物的活動,屬於我。其內在含意正與中國傳統裡“靜觀自得”、“物我兩忘”思想相契合。
因此我們認為,朱光潛對克羅齊的誤取(誤解),是結合中國傳統思想進行自己理論創新的結果。這是一種正常且積極的文化流播和傳承現象,不應膠柱鼓瑟地用是否與克羅齊原來思想相一致來判斷得失,而應看到其靈活吸收外來文化,著眼學術創新的積極意義。
二、距離說與超然物表
美感經驗的特徵是形象的直覺,其要點在於從現實生活的羈絆中超脫出來,把世界當做一幅圖畫去欣賞。如何擺脫實用目的,實現這種超脫?在朱光潛看來,關鍵在於“把世界擺到一種距離以外去看”。8於是,他援用英國心理學家愛德華•布洛的“心理距離”說,對美感經驗理論作了進一步論證。
TAGS:啟示 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