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峰對於大連文學的評論及其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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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峰個人文學活動的歷史,也可以說是大連文學新時期發展歷史的縮影,下面是小編蒐集整理的王曉峰對於大連文學評論影響的論文範文,歡迎閱讀檢視。

王曉峰對於大連文學的評論及其影響

無論是見面還是在不同場合提及大連的王曉峰,我總是條件反射般地把他與大連文學聯絡在一起,這當然是從一個特定角度說的,王曉峰所關注的和他實際的文學活動肯定不會僅僅侷限於大連文學,但每當見到他和想到他時我的感覺分明是: 他與大連文學同在———大連文學給予了他,他給予了大連文學。

近些年在我分辨中國當代文壇的流行色、探尋形成當代文學品位的根源時,意識中一個概念被不斷強化———文學生態。“文學生態”是一個包容量極大的概念,說清楚它需要專門的系統研究,還不一定會達到共識。

但它會引起人們的探詢: 中國作家創作和讀者們欣賞處在怎樣的文學生態中? 是什麼使他們有了現在文學生態? “文學生態”的意識會引導人們關注中國文學的生存環境。憑經驗就不難得出結論: 各省、市、縣的文學發展水平的差異,反映著各自不同的文學生態狀況。具體到遼寧省,我個人認為,大連是遼寧省文學發展水平最高的城市。這裡並不是說大連的文學生態好到盡善盡美的程度,只是想說大連的文學生態自有其可資借鑑之處。由此,我一直覺得王曉峰是一位對優化大連文學生態有重要貢獻的人。有了這樣的意識,前些年,我一讀到他的文章《一座城市的發展和文學的存在》,就立即浮現出一個念頭: 應該寫一篇題為《王曉峰的文學活動和大連文學的發展》的文章。

我由衷地覺得王曉峰的文學活動與大連文學的關係是一個很值得認真研究的文學案例,王曉峰有資格成為研究的物件。對於大連文學有誰還能比王曉峰如此全面熟悉到融入其中,與之同情共感,而且以近乎編年史的方式用不間斷的文學評論將大連文學呈現於筆下呢? 修成國先生在 2011 年曾經給他統計過,至 2011 年 2 月,王曉峰為大連市 130位新老作家寫過 160 餘篇評論,幾乎覆蓋了大連所有在創作上有成就的作家。同時,他還發表過《新時期大連文學略論》《大連文學的現實管窺》《大連文學十五年述論》等綜論大連文學的系列文章,以及大連藝術評論系列文章。除此之外,近三十年裡,他還組織協調了數以百計的大連作家作品討論會,主編和參與主編了文學評論集和文學作品集 50多部,包括“大連作家文庫”“大連作家文叢”等幾個系列的文學成果彙編。從大連城市文化,到作家作品,再到大連文學的巨集觀研究,大連文學的發展程序與現狀盡在他的觀照和評論視野中,而且在他的心裡一切都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注入情感,鮮活生動,能夠感受到生命律動的現實。

我之所以要說王曉峰的“文學活動”,意在強調他不僅做創作、批評的事情,還做著大量有成效的組織協調工作,而且有鮮明的即時性特點,這種即時性的效果可以用他喜歡的一個概念,使大連文學保持著生命的“溫度”。所以,用“文學活動”才能較完整、準確地表述出王曉峰之於大連文學的意義。我想,無論熟悉他的人如何評價他的文學觀和文學成就,僅以有跡可循的文字就足以證明,他對大連文學生態的影響是事實上存在的。

他個人文學活動的歷史,也可以說是大連文學新時期發展歷史的縮影,他的創作與評論顯示出大連文學近三十多年的發展歷史及其特點。當然,用量化的方式或者用線性的連線方式無法計算出大連文學如何塑造了王曉峰,也無法計算出王曉峰的文學活動究竟多大程度使大連文學發生了改變,而且把一個人與一座城市的文學發展聯絡起來似乎有些誇大個人的作用,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一定時期內,個人的文學活動對特定地方文學的影響不可忽視。我熟悉的大連作家、批評家還有很多,僅從王曉峰的角度看,參與大連文學活動已經是他的生活內容和生活方式,他有他的大連文學,他以他的文學活動方式影響著大連文學生態。

章節一

王曉峰從事文學活動的主要年代正是新時期以來的三十多年,這是個中國社會巨大的歷史轉型時期。轉型時期的一個基本特點是既有的不斷坍塌,新的還沒有建立起來,社會在各種力量不斷出場、對立、衝突、博弈、融合、選擇中呈現為多元共在、多元共生。當既有的秩序已經無法實現規範的功能,社會就獲得了極大的自由空間。擁有自由無疑是一件好事,它給了人們多種發展的可能和較大的自主選擇權利。但當自由被理解成為所欲為時,自由也就失去了社會與人的底線,所以說,自由的選擇並不只是一件簡單、愉快的事情,也會給人帶來選擇的痛苦。可以肯定地說,中國社會發展到今天,儘管物質文明發展水平超乎了所有經歷過人的想象,卻幾乎沒有人感到滿意,在精神文化領域甚至持懷疑、否定的觀點的人居多。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切身感受到的社會信仰與信任危機,也在損毀著當代人的精神家園,內心生長出各種困惑。

王曉峰在社會轉型期的精神歷程不會超然世外,特別是他這個年齡段基本上屬於與新中國同齡人,經歷了當代中國社會的各個發展時期,青年時期剛剛建立起來的並且已經形成較穩定的是非善惡標準和觀念體系卻在新的現實中不斷地被質疑和否定,迫使他重新考慮如何做人做事,重新建立新的觀念體系,無疑是一件極困難和痛苦的事。他的創作與批評自然反映著轉型時期的特點,人們也恰恰能夠在轉型時期的特殊歷史背景中清楚地讀出他的精神世界和他的文學。

王曉峰的文化信仰和文學觀念建立在他對現實生活體驗和思考基礎上,他對文學的認知和評價,以自己對現實生活的真實感受為標準,這使他感到踏實、可靠。他不願意用知識邏輯的方式建立他文學思維的邏輯,更願意以體驗的方式真實地表達自己,所以,在他那裡,對文學的思考與對現實生活的思考是緊緊地聯絡在一起的,對文學的理解就有了屬於他基本的恆久的觀點和立場。我很贊同他把文學看作人的精神存在方式,這樣,文學不再是外在於人生命的存在,而成為人以審美的方式構成的精神家園,心靈的棲息之地,它切實地屬於每一個人,而不是僅屬於握有文化權力某些所謂精英、權威。他反覆表達這種觀點: “我喜歡一種大文學觀: 生活的一切,人的一切其實都與文學有關。……創作小說、散文、詩歌面對的物件是生活和心靈; 文學評論的物件則是生活、心靈的作品。”( 《今天依然要關注文學》) “我向來視文學為我心中的聖潔,是我生活裡的唯一唯二; 因此我就覺得,文學自古以來都是人類的心靈的行走,是人與人、作家與讀者的心靈的溝通和交流。”( 《旅遊》) “我想,文學創作並不是在乎你是否是作家,而更在乎你是否以文學的智慧參悟了人生。我還想,生活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潛在的寫作者,他們獨有的生活閱歷和生活感悟,都可能是真文學。”( 《作家》) “我自己對心存文學情結的人,總是懷著深深的敬意: 畢竟文學會在人的心裡,澆鑄著生命的詩意。”( 《八十年代的文學情結》)“在人的精神文化領域裡,在人的審美層面上,它的種種表現,是在關照、反思( 審美地反思) 人的生存與發展( 這關涉著人與人,即人與社會之間、人與自己、人與自然及宇宙等諸多問題) 。觀照是歷史地觀照,如巴爾扎克等現實主義大師所說的那樣,它是兼具著歷史觀照的審美觀照。也許這才是文學存在的唯一的理由。”( 《三十年文學》) 在“那些默默無聞的普通作家那裡,有著我們的生活最需要的文學。在這樣的‘別處’,文學充滿生氣活力,充滿生活的氣息和生活的思想,這是文學最有力、最有品質、最有價值的部分,可惜這樣的作品卻被我們評論,我們的媒體完全忽略了。”

( 《別處的文學》) 基於這種文學觀,王曉峰始終保持著在社會現實生活中思考文學,在人的存在中品評文學。由此,我們才可能更好地理解,他為什麼對身邊的普通大連人的文學創作心懷敬意,願意下功夫評論那些沒有出名的作家,熱情扶持那些初學寫作的人,認為那才是有“溫度”的真的文學。

王曉峰對於自身的文學世界的建造是在他點滴的文學活動中逐漸形成的。他的文學活動的歷程,是一個閱讀生活、探索和領悟文學的過程。關於生活和文學,他所遭遇到的現實問題是,權威被質疑,已經建立起來的文化觀念、文學思想、藝術標準無法適用新的生活和文學現象,必須依據自己獨立的思考對各種新現象做出判斷,給自己一個真正能夠接受的解答。在這個過程中,王曉峰的思想觀念和精神歷程顯現出有著他鮮明的個人印記變與不變。讀王曉峰三十多年寫下的文字可以看到,他關於社會生活現象的許多觀點,他思考問題的角度和標準,他的表達方式都在發生著變化,他在不停地感受著、思考著、辨析著、評判著、選擇著,逐漸成為今天的王曉峰。但同樣可以看到,他在感受到的現實鉅變做著不斷調整的時候,他的精神核心沒有變,基本理念沒有變,他的還保持著那種理想性的浪漫,保持著社會責任的天下意識,保持著求實的理性精神,保持著人文理念。無論王曉峰是否願意接受,他的這種精神品質,還是傳承了中國知識分子的文化傳統,屬於他這一代人無法褪去的底色。我知道,這些有巨集大意味的理想、責任、理性、人文品質,都是在當下文化語境中被懷疑、嘲笑、摒棄,正面主張極困難的,如果單將這幾個抽象符號組合在一起放在王曉峰身上,也將是王曉峰排斥、害怕、逃避的,因為那將塑造出一個不合時宜的不接地氣的沒有感性生命的舊文化形象,當下文化語境中流行的觀念和形成的文化規約,令他自覺不自覺地盡力擺脫那種“正人君子”的形象。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主張要停留在過去,在他那裡,要用新的文化觀念和標準面對生活和文學,關於理想、責任、理性、人文品質已經有了新的內涵和表現方式,但絕不放棄。這看起來有些內在矛盾,卻是有生命“溫度”的真實的王曉峰,變的是他關於生活和文學的具體觀點和主張,不變的是他的精神底色,一直在此基礎上營造他的文學世界,從事他的文學活動,傳遞他的文學主張。

王曉峰的文學理想也建立在這種以人的現實生命存在為本的文學觀的基礎上。儘管他不願意正襟危坐地談他的文學理想,擔心被列到被疏離和嘲笑的“正統”行列中,但他對文學理想境界的描述在他的批評和文章中都可以明顯地見出。他為網路文學正名時強調: “當下網路文學常常以自發、原狀、素樸的道德詰問與心靈問詢直接進入生活第一現場,承擔了傳統文學難以啟齒、流行文學躲身迴避的正義、道德、良知的社會責任,這就是網路道德或說是網路文學的基本精神。……當下網路文學在文學觀念上,要顯得更為活躍靈動、更為貼近生活與生命、更為貼近閱讀、更為充滿活氣,為文學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文學的新時代》) 我不知道網路作家們是否認同他的觀點,至少這裡表達了他理想中的文學是在生活第一現場,貼近生活與生命,充滿活氣,在心靈詰問方式承擔正義、道德、良知的社會責任,成為“先進的精神文化成果”。王曉峰的這種文學觀符合文學的本性和文學發展的實際。文學永遠屬於人的生命組成部分,與人的現實存在相伴隨,從來不會離開現實生活,永遠屬於真實的生活。

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文學可能會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但其本性和基本精神不會變。

章節二

王曉峰文學批評的行文邏輯很清楚地顯現著他的文化信仰和文學觀念,他說他在評論裡喜歡說“人話”,這其中包含著他對文化立場、批評觀念和審美標準的宣揚,也包含著他對當下中國文學批評現狀的不滿。

就文化立場來說,王曉峰堅持的是平民立場,他身上有平民百姓的共性特徵: 尊重自身的感性生命,相信自己內心的真實,追求獨立思考與個人表達的隨性與自由,不願意受到任何形式的外存力量壓迫,也不願意服從各種權威,愛憎分明,保持個性特徵。這種文化立場決定了他對文學的選擇。他要以平民的視角看生活與文學,平等地面對作者、作品、讀者,與大眾同情共感,說百姓最想說的話,實現心靈間的交流。他反對“站在高高在上的‘文學貴族’的立場來說話”,要努力“寫我自己的真性情,寫我自己的生活,是我的精神自傳”。( 《今天依然要關注文學》) 對於他來講,文學就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某種程度上已經轉化為他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寫出他自己才是最需要的。

既然要用平民的視角、平民的意識、平民的態度說話,王曉峰在文學評論中努力尋找一種能夠表現自己精神個性和審美理想的表達方式。這種表達方式就是他所說的說“人話”,也就是有真情實感,讓人喜歡聽,聽得懂,容易接受的話。他在大量評論文章中使用的都是接近日常生活敘事議論的語言方式,而且常常由真人真事展開議論。他的這種語言方式是平民化的,是他自覺的平民意識的表現。他追求的是以平等對話交流的方式去評論作者和作品,以取得親近、自然、真實的效果。王曉峰寫文章很貼近他的精神個性,提出問題、立論、表述,都鮮明地顯示著他的知識涵養、他的情趣、他的愛好與追求、他的語言表達風格,總之,他的思維方式、情感方式、思想水平、精神境界。這在他的隨筆中表現得更充分一些。隨筆用來寫生活中遇到的和有所感受到的事情,最接近本人的生活,最能表現作者的個性。近些年王曉峰的寫作開始進入一種自由狀態,更追求生活化的狀態,這種特點就更突出,讀者甚至可以在他的文字裡越來越容易讀出他語音語調,語言習慣,這大概與他思想和文字由自信到自由的境界有關。

站在平民的文化立場上寫文學評論的文章,在思維邏輯和語言表達方面掙脫業已形成的學術規範其實極難。文學批評不僅要做判斷、下結論,更需要講出判斷、結論的合理性和恰當性,這就難免進入推理論證的邏輯關係中,分寸稍掌握不好,就會失去可讀性,與讀者相“隔”。王曉峰一直在嘗試把嚴肅的文學批評與當下的日常生活現象結合起來,在有趣味的生活情境中引入文學的話題,生活經驗與文學很自然地聯絡起來,他說:“我非常喜歡這樣一類的文學批評: 能像講故事、抒發情感一樣地寫批評文章,即有文學性( 藝術性) ,有文學感覺。我相信更廣大的讀者都會喜歡這樣的批評,好讀。”( 《對當下文學批評的散點透視》) 他的文章多以第一人稱來寫,“我”既是作者,又有文學形象的意味,造成現實感、情境性。這樣在真實的生活場景中議論文學現象,就方便以經驗化的思維方式表真性情,發真議論,點到關節處,不必做抽象的邏輯演繹。這是一種散文隨筆的方式,本身也是一種文學創作。也就是說,王曉峰在嘗試散文寫作與文學評論相統一的表達方式,這種表達方式形成了王曉峰文學批評的一種風格和習慣,讓人覺得即使要寫說理性強的問題他也會不由自主地用這種表達方式。這樣的表達方式在王曉峰的評論文章中可以信手拈來:有一天,我去主持一所高校的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畢業論文的答辯。答辯過程裡我突然感覺到,四位教授( 老師)的學生做的選題和導師本人的興趣與研究重心有關,且導師做文學研究的風格明顯地影響到了學生。導師平實學生的論文大都平實,導師新潮,學生的論文大都新潮。

———《文學裡的老師和學生》

早些時候引起我對侯德雲注意的,是他的雜文隨筆。那時候我把候德雲設想成一個老氣橫秋的卻也憂憤深廣的學究,坐在寬敞的書齋裡橫眉世事風雲而坐立不安。及至見了德雲,竟想不到他如此年經。又寫散文,還寫小小說。

———《侯德雲小小說面面觀》

S 近來由於工作關係,系統地總結和思考了大連文學發展的狀態,突然想到,鄧剛、孫惠芬、素素不就是在這些年裡寫出了一批本土特色的文學作品,而受到了廣泛關注和好評嗎。

———《寫我們熟悉的生活嗎?》

散文隨筆式評論自然不求周延,在合理的文學空間,不會被人曲解,還會讓讀者更方便地進入王曉峰個人的精神世界,與王曉峰個性化交流。當然,王曉峰不會只用這一種文體去評論,他還是有很多通常批評文體的文章。諸如《作為一種社會行為的文學》《作為一種文體的小小說》《走向現實走向自身———新時期大連文學略論》《我讀〈歇馬山莊〉》《從自發到自覺的女性意識———論素素的散文》等文章,從文學原理的探究,到區域文學發展現狀、文學專題的巨集觀研究,再到作家作品的評論,都有很好地採用了通常的表達方式,儘管此時他還努力向他的個性表達方式靠近。

與王曉峰寫評論基本表達方式相應的是他選詞用語也努力接近他的思想方式和語言習慣。他努力提煉生活中的平民化語言,特點是一些典型的語言句式,這在他的文章標題中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 《你要當面誇誇我》《現在的評論沒法幹了》《叫你“文學青年”你樂意嗎?》《北大精英好大嘴》《還能說點別的嗎》《你可別讀卡爾維諾》。這些都是東北地區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句式,很容易把讀者帶到他的語境中。王曉峰評論文章中的語言也很接近日常語言習慣: “文學藝術這東西,既然創作出來了,就要給人欣賞,欣賞也是消費。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和商品沒什麼區別。被消費得越多,說明它的影響越大。

古今中外的文藝史上還找不出哪個藝術家把自己的作品藏之名山,祕不示人,變態的嘴硬的除外。”( 《你能看得起波切利嗎》) “在劉天青的長篇小說《天命之年》裡,我找到了我曾熟悉的場景、扭轉、故事和人、我的少年時代、青年時代的那些難以訴說的感覺、遭遇,在《天命之年》裡似乎被重新喚起。”(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讀長篇小說〈天命之年〉》) 文學批評以接近口語的'方式表達,這是王曉峰刻意追求的,也是平民話語成為流行以來許多人在探索的一種語言方式,讓語言更符合自己的個性特徵,文章介於述與論之間,形成了他評論文體鮮明的特點,讀過他文章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是他的文章。這也反映出他的文學觀念和批評主張,也是他對當下文學批評的一種有意識的對抗。應該承認,他的文字基本上實現了他所追求的說“人話”的效果,讀他的文字如同見到了有“溫度”的王曉峰。

用平民視角和標準評價生活與文學的王曉峰,在思想傾向上也有了平民的敏感。他的平民意識使他最相信他自己的生活體驗和他對現實生活的認識,也使他對中國當代知名作家和批評家毫無崇拜意識,相反,凡是超出他經驗和觀念範圍的,讓他感覺離自己內心較遠,特別是感覺與之有了等級差別,須仰視才能得見的都會有些本能性地懷疑和排斥,將其劃歸到“文學貴族”的範疇,包括那些他所不喜歡的文學批評的表達方式。他對中國文壇上掌握話語權的一些權威質疑和批評的態度非常鮮明。在《北大精英好大嘴》中批評: “這幾個北大人,差不多老中青三代,敢編書,敢拿大獎,敢寫大文章。文壇上大名大利的事情,實質也是個話語制高權。

話要先說,事要先做。遂領時尚之先,遂一錘定了音。至於是非對錯,暫且擱置一邊。”在《不信排行榜》中批評: “現在評獎的風頭過去了,又來了排座次。熱衷於此道的,數一數好像也就那麼幾個人: 一些是過了氣的“老”作家,自己寫不出什麼有影響的作品來了,但總怕被人遺忘; 一些是不甘寂寞、老想強化自己說話分量的評論家。他們樂不思蜀地評這個榜哪個榜,套用過去流行的一個詞,叫“用心何其毒也”: 藉著這個機會,來顯示一下自己說話的力量和權威,重塑自己在文學上的龍頭老大的形象,取得已經失去的舊日的輝煌。”在《想起了蒂博代的一段話》中批評:“著名的作家,現在也被稱為‘名家’。當上了名家,便有許多好處,開會講學有人請,吃飯 k 歌洗澡也有人買單,寫點什麼都可以上頭版且稿費比一般人還多,還能成了‘名作’,你看當下的許多文學期刊,不都把拉到的名家稿子送進‘名作’的欄目裡嗎?”王曉峰不願意接受當前文學評論流行的話語邏輯,甚至一概排斥基礎理論層面的研究,他還常常與文聯、作協系統的人們一樣,用帶有貶意的“學院批評”或者“學院派”給予命名,加以批評: “學院派的學術性書評,全是固定套路,全是生澀、又大又冷的概念術語,看得不甚暢通或根本看不懂。”( 《給有意思的圖書寫點有意思的評論》) “自私、頑固、落後的傳統文學、學院派批評不得不承認它是一種文學的存在。”( 《文學的新時代》) 從北大精英,到“老”作家、批評家,到著名作家,再到“學院派”、專業批評等,他都做了尖銳的批評。

這很容易理解。王曉峰的文學理想使他對中國當代文學的發展期待很高,對那些在中國文壇上掌握話語權的“名家”、權威有著深深的寄託。當中國文學發展的現狀是這樣地令人失望,而那些“名家”、權威又常常做出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來,由失望而生的批評自然會發生。從文化立場的視角看,他的這種批評表達了最普通民眾關於文學的文化要求和態度。

章節三

王曉峰對文學批評有清楚的認識,也在按照他的理解不懈實踐著。我很認同他對文學批評的一些觀點,在他的文章中我讀到了很多與我在表述上幾乎相同的觀點,這是一種思想契合的現象,也是當前在同一語境中的思想成果。例如,他說: “文學評論也是一種文學創作,而不是文學的分支,……通常人們所知道的文學評論的功能———鑑別和選擇,即在當下文學世界裡進行披沙揀金的工作,只是文學評論最表面最膚淺的表象。其實質和核心,則是評論家個性的審美表達。”

( 《說點文學批評的實話》) 批評應該“處處充滿了生活的智慧和對生活的新見識。我一直認為批評的物件首先是生活,是表達批評家對生活的感悟。”( 《創造思想的藝術》) “文學批評的主要任務是對文學作品、現象的內涵與意義的闡釋與發現。”( 《文學批評要有原創性》) “文學應該也必須以極大的熱情和責任來實踐文學的最高宗旨。”( 《文學的社會責任》) 這些看起來並不是首創和新見,但在中國當下的文學語境中要宣示和堅持是需要信仰和勇氣的。文學批評是社會整個文學活動的一部分,它是內在於文學活動的一個不可缺失的環節,除上面王曉峰列舉到的它的創作性,它是一種特殊的文學思想理論的生產方式。它通過發現、總結、闡釋、傳播積累文學經驗,構建觀念體系,形成理論表述,營造文學秩序和規約,影響文學生態環境。

對於一個社會、一個地區來說,文學批評以其特有的方式發揮著規範和指導作用,影響著文學思潮的內涵與走向和人們文學活動的方向和品質。從這個意義上評說王曉峰在新時期以來三十多年的社會轉型期裡的文學活動,尤其是他的文學批評活動,能夠在他 900多篇作品和評論文章,500 多萬文字獲得切實的依據。

即使是這樣,王曉峰的文學活動究竟能對大連文學的生態環境產生多大的影響? 他在思想、方法、觀點等方面多大程度上豐富了大連文學? 這還是無法清楚地說清。文學批評可以在不同層面展開: 基本原理的層面探討建立批評正規化的合理性與恰當性,為批評實踐提供理論依據; 作品批評層面探討文字提供的思想與藝術價值; 作家批評層面探討文學觀念與文學風格; 文學思潮批評情面探討社會文學風尚及發展趨勢; 文學史批評層面探討文學傳統的嬗變和發展。無論哪一個層面,文學批評最關鍵的是提出問題。批評家提出什麼樣的問題,反映著他對現實生活、對文學前沿問題認識的深度,也反映著他的思想水平和專業敏感度。或許,對於同一問題不同的人會提出不同的觀點,但提出問題本身就是會引起對相關事實的敏感,促進思考,拓展思想的空間,在思想、觀念、方法、觀點等方面推進大連文學的發展。

王曉峰是個特別喜歡思想的人,尤其是喜歡提出自己的觀點,發出自己的聲音,他也很享受自己思想的成果,這使他的批評有了思想和智識的力量。以時間順序排列他的文章可以看出,三十多年來,他在不停地追問和評判轉型時期出現的各種文學現象,常常以獨到的視角和思辨做出自己的判斷,許多問題都涉及當代文學中的重大理論問題。《別處的文學》提出的是文學觀的轉變問題。他認為,文學不只存在於掌握話語權的人劃定的範圍內,文學發展的歷史也不是教科書中的精英史。那些自以為傳統的正宗的文學觀念已經陳舊,面對變化著的文學現實,應該建立新的文學觀念,發現在生活中在大眾在新媒體蓬勃生長著有生命的文學。在《每一根線條都有溫度》中提出了傳承文學精神傳統的問題。他批評了中國百年文史領域全盤西化,忘卻了中國文化精神和文化傳統,文學批評沒有了“氣韻”和“風骨”,沒有了生命的溫度。他期待“模仿生命存在一樣去寫文章。”

在《文學是一個未解之謎》和《對當下文學批評的散點透視》中,他提出了反思文學、文學批評基本的思想理論問題。聯絡發展著的中國文學現實,對究竟什麼是文學、文學寫什麼樣的生活、文學創作的知識與生活準備、當下的文學生態、堅守現實主義文學精神、文學發展的前景,以及文學批評的功能、開展文學批評的原則與標準、話語方式、傳播效果等問題都做了新的思考,系統地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在《關於媒體文學批評》和《關於專業文學批評》中提出了現代媒體時代的文學批評問題。指出: “發達的現代媒體正在和已經接管了我們生活( 包括精神上) 的所有領域,同時,它還按照自己的意志和需要製作和‘虛構’了我們生活與精神上的真實。”進入了媒體時代,也意味著一次重大的文化轉向,商業文化與大眾的媒體批評改變了原先的專業文學批評的大一統的批評格局,傳統的批評價值體系已經難以適用,“兩種文學批評應該各自保持、堅守各自的天性和職守,各自的話語存在著,互為存在。同時,兩者也可以和可能選擇適當的時機互為滲透、互為介入。”他的批評還論及了大量的文學現實問題。如:人文精神問題( 《請不要打擾他們》) 、學術娛樂化問題( 《教授 VS 學者》) 、批評的商業化問題( 《還能說點別的嗎?》《編輯,早安》《旅遊》) 、批評的廉價抬高問題( 《評論家》《給有意思的圖書寫點有意思的評論》) 、文學排行榜和評獎問題( 《其餘內容請參考所有的拜年簡訊》《別處的文學》) 、“酷評”“八股”批評問題( 《學習王朔好榜樣》) 等等。許多問題看似一些文學的基本問題,其實都是在新時期以來的社會轉型期的文化、文學思想理論調整過程中重新提出來的根本性問題,是在新文化語境中建構當代文學思想理論體系中必須清楚回答的問題。作為一個實踐著的批評家,王曉峰沒有做基礎理論研究的任務,職業的特點也使他不可能如職業學者那樣給自己提出系統的基礎理論研究的任務,但他作為有追求的文學人,為自己的批評提供合理恰當的理論依據,還是敏感地抓住了核心問題,並提出自己有深度的見解。

文學生態是一個地區、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學生存環境,它包括直接影響人們生存方式的社會政治、經濟制度、體制、機制環境,包括理想、信仰、道德、審美等思想觀念體系,包括文學傳統、文學思想理論、文學思潮、文學創作與接受的現實狀態,它們共同構成有機的文學體系,以或顯或穩的文學規約形成文學生產與接受的秩序,在給身在其中的人們提供文學活動條件的同時,也制約著他們影響著文學活動的品質。它的力量無法估量,人們在潛移默化的薰陶中不知不覺地被“文學”化,形成相應的文學觀念。王曉峰在大連文壇以組織者、評論家的形象被文學界所接受,也就意味著他在文化觀念、文學理想和文學主張方面是一個有影響的文學活動家。對於他身邊的大連文學,他更是熱情滿懷地發現、總結、闡述、傳播有價值的文學成果,把他的文學見解以有他鮮明個性的表達方式傳達給大連文壇,作家、批評家們就會接受到他傳遞出的觀點和主張。

王曉峰對於大連文學的評論很具系統性,從巨集觀到微觀,從文化精神到文學觀念,從作家到讀者,從創作到批評,從體裁到文字,從文學到藝術他無不論及。惟其如此,王曉峰的形象才在大連文壇全時空地存在。他在評論中提出的許多觀點和主張都豐富了大連文學。關於文學與城市的關係,他指出:“文藝作為一個時代、一個社會、一個民族或說一個城市發展的忠實記錄者,能迅速及時地再現社會的心理走向與時代變化,能真實地表達社會發展的審美取向。……同時,文藝對接受者,也存在引導的作用,並施以其獨特的廣泛的審美影響。”( 《大連文化淺說》)關於大連文學,他提出: “這是大連文學所熟悉的地方。這個地方的思維、情感、生活故事及其表達與大連文學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存在著割不斷的文化血脈。感知自己的生存和認清自己,也許才更有能力、更有資格去感知和表達一般的生存。大連文學在這方面的意義和價值便在於此。”( 《大連文學十五年述論》) 在對大連作家創作的系列批評中,堅持以自己的文學理想和標準去發現總結和闡述。上世紀 80 年代,他肯定董桂萍的詩歌創作: “正因為她對生活有著充滿憧憬般的熱情,正因為她對山村的生活有著獨特的藝術感受,才使她的詩,有著熱情的而纏綿的韻味。”他讚揚徐鐸的中篇小說《脊美鯨》“弘揚生命意識,擴張時代精神”。90年代,他評論孫惠芬的小說創作,指出她對自身生活、對生命保持著敏銳的感覺和獨特的思想體驗、情感體驗,對生活的理解與把握不再是對生活表面現象的呈現,而是深入到人的豐富的內心世界。她的長篇小說《歇馬山莊》“具備了相當的人性深度和更為深刻的社會內涵,從而較好地表達出作家對當下中國農民生存狀態的思考。”分析王正寅的長篇小說《古國的振盪》的創作動機時指出:“從目前所迫切需要的人文精神這一角度來看,《古國的振盪》的心態與表達是絕對需要的。物慾的追求僅僅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而絕不是全部; 精神信仰、道德操守也是人類生存與發展所必需的。”他評素素的散文創作,指出她展現了由自發到自覺的女性意識。他評林丹的小說創作“注重時代的前進步伐對鄉村的影響———從一般的自然景觀、人文景觀、生活方式到人物心靈的轉移變化。這變化不是新舊交惡的結果,而是鄉村對文明進步的自然的嚮往與追求。如此說來,必須承認這是一種獨特的藝術發現,也得承認這還是發人深思的藝術呈現。”新世紀以來,王曉峰的評論更強調文學對生活現實、對人的精神存在、對人性、對生命價值的藝術呈現。他評津子圍的小說創作“在這樣的平白無奇的敘述底下,蠕動著人的存在、人的精神存在的種種駭人聽聞的狀態。”他評許毅的小說創作: “更重要的,是這些小說讓我們認識到了我們自己和我們自己的生活,就是在我們自己的生活裡,還有一群這樣的人,他們為人的境界、品性、他們的為人的胸襟、理想,讓我們感到了生活的踏實和生活的希望。”他評鄧剛的長篇小說《山狼海賊》,指出小說以平民化的敘事寫出了一群海碰子在生活的苦海里的苦苦掙扎,但他們從未失去生活的希望和喪失生命的鬥志,始終追求著快樂和幸福,他們身上有人性的溫暖和生命的愛意。這就是作品的調子和亮色。他評蘭草的詩文: “我覺得我們都太有理由來倡導和推進這樣一種生活觀: 在點點滴滴的日常生活裡,美應該是無處不在……蘭草的詩文,讓我感知了生活的溫暖,人性的溫暖,生活的詩意和生活之美”。……一個人的活動根本做不到引領一座城市文學發展的方向,就文學批評的規律來看,它不具備天然的權威和強制的力量,它的力量只能產生於思想和深度和批評的合理與恰當,是以平等交流,心靈溝通,精神對話實現其價值的。以上隨手雜取的王曉峰對大連作家包括專業的和非專業的一些批評,不可能全面反映他的文學批評,甚至會有明顯的偏誤,但還是能夠從中見到王曉峰怎樣在文學批評中帶給大連文學影響。他的文學主張,他的精神氣質,他的思維方式,他的思想觀點都會在接觸到他的人那裡留下印象。不難看到,他有他的堅持,而且這種堅持是一貫的,多少年沒有變,變的是他的表達方式,精神裡的內在的東西更恆久而堅硬。

王曉峰在大連文壇中肯定是一個有指標意義的存在。他是中國社會轉型時期的一個過渡型的批評家,他身上兼有傳統文學精神底色和當下文學的品質,他以鮮明的個性和現代特徵堅守著他的理想、浪漫、責任與理性精神。他有理由以他的方式存在,雖然不是完美的方式,但它只屬於王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