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秉綬隸書空間美之管窺的藝術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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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文關鍵詞:伊秉綬 隸書 空間美

伊秉綬隸書空間美之管窺的藝術論文

論文摘要:伊秉綬隸書的獨特風格,主要採自其獨特的空間構架。伊氏對隸書“內部空間”及“外部空間”的著意處理,表現出他對書法藝術空間美的自覺追求,其藝術成就達到了出乎自然的高度。伊氏的隸書藝術在中國書法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對中國書法史的發展亦有著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伊秉綬是中國書法史上清代著名書家,早年隸書深受桂馥之影響,擅長小字。乾隆、嘉慶年間,碑學大興,金石考證之學極為盛行,大量的漢魏石刻陸續出土,受到了碑學書家們的重視,他們從中汲取豐富的營養。伊秉綬書法取法漢隸,對《西狹頌》、《張遷碑》、《裴岑紀功碑》、《封龍山頌》等諸碑有著深入的研究,但他並不一味泥古,而將其體勢、結構著意地加以改造、變化,並將篆書的筆法融於其中,最終形成其博大、樸厚、雄強之風。

我們通常講:“書法是線條的藝術”,這固然不謬,但有了線條,就會有線條分割產生的空間,因此空間構成的美同樣是書法藝術美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伊氏隸書的獨特風格,主要來自於其獨特的空間構架,正如陳振濂先生所言:“發掘空間造架的奧祕,是伊秉綬成功的一把金鑰匙。”

為了便於討論,我們把筆畫排列交錯所形成的字內空間稱為內部空間,把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空白和周邊的空白稱為字外空間或外部空間,把作品邊線以外的空間稱為幅外空間,而與之相對應的字內和字外空間可合稱為幅內空間。統觀秦漢、魏晉六朝的隸書碑刻,我們可以發現其空間構成大致有以下特點:

1.內部空間緊密,外部空間疏朗,形成內外空間的對比襯托關係。內部空間相對封閉,與外部空間割裂,沒有多大的聯絡,不能構成一個統一、流動的整體。

2.字距均勻,行距相等,沒有明顯的空間大小、錯落的變化。

3.有些碑刻字距與行距相等,有些碑字距大於行距,造成橫向密集、縱向寬鬆的佈局,但疏密對比不太強烈。

伊秉綬在繼承漢碑空間形式的同時,頗多新的創造。他的隸書結體方正,筆畫較粗,因此其內部空間比漢隸更加緊密,如對聯作品“政聲韓吏部……”、“變化氣質……”、橫披“友多聞齋”、“柘庵”、“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長生長齋之居”、“散邑盤銘”及作品“臨《裴岑紀功碑》”等,緊密的內部空間產生了厚重、茂密、雄強的風格。伊氏隸書的內部空間在均衡對稱的基礎上力求變化。由於省減了蠶頭雁尾,伊氏隸書橫畫基本為均粗的直線,成平行排列,橫畫之間的間距相當勻稱。在橫豎畫交叉時,豎畫均分橫畫,形成左右筆畫和空間的對稱。然而在對稱均衡的基礎上,又極力強調對比和變化。如對聯作品“清詩宗韋柳……”中“清”之六橫成等距平行排列。右上部中豎均分三橫,構成四個均等的空間。下部的三個空間高度與上部四個空間相等,然由於左右豎畫有意向中間收攏,因此這三個空間的寬度與上部形成鮮明對比。“蒔”字左旁“口”上部的三個空間高度相等,均勻排列,但“口”字空白明顯加大,造成對比,右旁三橫亦平行排列,間距均勻,但高度稍大於左旁,同中見異,勻稱中有變化。“嘉”字七個橫畫分割出六個空間,從上至下第一、二、四、五空間高度相等,第三個較大,第六個則為其他的兩倍。“集”字五橫分割出四個空間,中間兩個空間疏朗,上下兩個則緊密。以豎畫為軸線,左右空間對稱。其餘幾個字的內部空間在均勻對稱中又有方圓、大小的豐富變化。(圖1)

在外部空間的處理上,伊氏隸書更有新意。伊秉綬的對聯作品絕大多數字距較大,使寬闊的外部空間與緊密的內部空間形成疏密、虛實、黑白的強烈對比。在大塊空白的襯托下,文字主體顯得更加厚重、充實、雄強。這種內外空間處理源於漢碑,但伊氏的特別之處在於:其一,他強化了內部空間的對比。其二,他有意使筆畫橫向撐滿,個別筆畫甚至超出了邊線,如對聯作品“世家傳舊史…”、“江山麗詞賦…”,這便增強了字向外的張力。(圖2、圖3)正如熊秉明先生所說,伊氏隸書“壯偉厚重,筆畫往往超出格子,侵入邊緣留白,發出一種威臨觀者、震懾觀者的氣魄”。

伊氏對聯的落款很有特點。落款的字通常很小,既緊靠主體內容,又緊貼邊線。字小而又緊靠主體是為了避免喧賓奪主,加強整體感;緊貼邊線是為了增強整體向外的張力,使整幅字好像要擠破邊線的束縛,走向幅外的廣闊天地,幅外空間與幅內空間聯成一體,顯得元氣周流,氣勢逼人。這是伊氏隸書在空間構成上的一大創造。

在條幅和寬大的橫幅作品中,章法上的“滿”是其主要特徵。在作品“題王元章畫梅花”中題款的大小及寫法與主體內容的寫法完全一致,連成一體,通篇形成一個標準的長方形,加上週邊留白較少,看上去似乎整個幅內空間完全被充滿了,造成了一個整體塊面的強大視覺感受。如作品“尚書考靈耀日”和“河問紀文達”兩幅主體內容的最末一行雖有一個字的`空白,但前者用落款補滿,後者用印章補滿,因此從總體上看仍是充滿的。章法上的方正充滿與字形的方正充滿構成形式意味上的一致性,從而形成了伊氏隸書充實、壯大、寬博的美感特徵。然而,如一味地求方正充實,則很容易造成呆板。為了避免此弊,伊氏在內部空間的處理上頗費經營。作品“尚書考靈耀日”緊縮行距而加大字距,行距4,N等同於內部空間,從而在橫向上把內部空間和外部空間連成了一體,增強了橫向的貫通性。字距的加大造成了上下列之間的大塊空白,整幅作品顯出虛實的對比,既充實又空靈。同時由於字形的大小、長短有明顯變化,使得橫向空間錯落有致,異常生動。作品“題王元章畫梅花”則不同於作品“尚書考靈耀日”的處理,把字距與行距都緊縮了。字形大小錯落,上下揖讓、左右避就,一任自然,完全打破了漢碑界格方嚴字形規整的特點,變規整之白為“散亂之白”,使內外空間完全融為一體,空靈流動,變化多端。幅式的極為方正與空間的極盡變化形成有趣的反差,體現出伊氏於嚴整中見奇肆的美學追求。這種空間處理可以說是伊氏的又一獨創。

與上述作品的章法方正充滿相反,伊氏在橫披和扇面上則以大片空白來襯托文字主體。如橫披作品“柘庵”、“友多聞齋”、“貞烈垂芳”等,橫向緊密,又有很強的整體感,上下留出大片的空白,形成虛實對比,既突出了主體內容,又加強了整體上的動感,外部空間於不齊中見齊、規整中見變化。

如果說大片留白是伊氏橫披和扇面這類作品的共同特點的話,那麼每幅作品都根據文字內容特點有各自獨特的空間處理,決不雷同,則顯示了伊氏獨具的匠心。例如作/文祕站-中國最強免費!/品“遂性草堂”四字緊逼上邊線,佔去全幅二分之一的尺幅。四字字距極小,形成左右貫通的整體,下部落款整體上成長方形,然分量上比上部為輕,主體內容與落款之間留白較多,顯得疏朗寬鬆。在大塊留白這一點上,這類作品與前述對聯有一致之處,所不同的是對聯單字獨立,單字與背景空間形成對比,而這類作品則字字相連,作為一個整體與背景空間相依存。作品“長生長樂之居”六字打破常規的“二、二、二”式均等排列方式,作“二一二一”式排列,使第二行、第四行留下了大塊空白,第一行與第三行消除字距,第一列橫向消除間距,充分體現了“疏處能使走馬,密處不使透風”的布白原則。(圖4)扇面作品“金羈桃花”上行逼邊,字距很寬,行距緊密,第二行下面留下一大片空白,使空間極為舒展、空靈。落款第一、三行下拉,呈縱勢,與右邊的橫勢形成對比,同時界破了下部的空白。二、四行緊縮造成錯落,與右邊的規整形成對比。一個小小的扇面上能有如此豐富的空間變化,令人歎服。

與橫披、扇面的處理方式相類似,單行的條幅也是緊縮字距,左右留空較大,使文字主體成為一個整體縱觀而下。而在這一整體之內,由於線條的穿插避讓和方圓曲直變化,造成了空間的疏密和形態變化。如作品“大清儒林汪君之墓”中“大”字、“之”字的內部空間較大,“清”字左下、“林”字中部空間亦較大,與其他空間的窄小構成對比,茂密中見疏朗。伊氏隸書中還有一類作品,空間處理異常獨特,顯然是受了漢印布白的影響。“宋拓僅存”、“散邑盤銘”兩幅作品可謂典型。作品“宋拓僅存”為一偏扁的方幅構圖,橫平豎直,粗細基本一律,四字各佔全幅的四分之一,字距行距均與內部空間連成一體。空間的均勻、對稱、疏密、方圓處理均與漢印相同。“存”字左豎縮得很短,左下之空以落款和名章補之,而“子”字的一橫又向右伸長,補“拓”字之空。“宋”之撇捺變為兩點,使宋字的空間疏朗空靈。這些處理都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妙趣。作品“散邑盤銘”雖整體上為長方形,然此四字安排仍為偏扁的方幅構圖,“散”字左寬右窄,方正寬博,“邑”的“口”靠左,壓縮寬度,對準“散”之“月”部,“月”的兩豎對“口”成包容之勢,同時“15”字上提,與字內空間連為一體。“邑”的向末筆一勾畫向右拉長,呈上包之勢,形成一大塊空間。“散邑”二字既在總體上一氣貫通,又在區域性上連線緊密,甚是高妙。“盤銘”二字均正方,“盤”字稍長,略侵入下部空間,“銘”字則緊靠“盤”字,空間在緊湊中見出疏朗。(圖5)這種類似漢印的空間構成,如果說趙之謙在漢印之外找到了諸多的補給,被稱之為“印外求印”者,那麼伊氏亦可謂“書外求書”了,這是伊氏隸書的又一特色,也是伊氏隸書藝術能達到如此空前高度的重要緣由。

綜上所述,伊氏隸書在全面繼承漢碑的基礎上,融會貫通,合理取捨,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具有豐富多變、奇妙無窮的空間美。正如徐利明先生指出的那樣,“伊氏深通形式構成中的辯證法,這是通過自覺追求,著意安排的”,但“又脫去雕飾氣,達到了出乎自然的高度”。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我認為伊氏隸書的空間意味,一端緊連著秦漢傳統,一端則指向現代藝術觀念,深究伊氏隸書的空間美,對於中國書法藝術的發展無疑會產生十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