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編導敘事基本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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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評論的考試目的在於分析、鑑定和評價蘊含在銀幕中的審美價值、認識價值、社會意義、鏡頭語言等方面,達到拍攝影片的目的,解釋影片中所體現出的道理,從而間接促進電影藝術的發展。那麼,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電影編導敘事基本策略,歡迎大家閱讀瀏覽。

電影編導敘事基本策略

一、故事編排:戲劇性的故事本體與結構

李安是學戲劇出身的,5年的戲劇經歷對他創作的影響十分明顯,從拍電影起步開初,他就 把戲劇的方法帶入到電影創作中。

1.帶來奇觀感受的戲劇性故事

與臺灣“新電影”重形式、輕故事迥然不同,李安一定會給觀眾娓娓道來一個好故事。這 個故事的與眾不同就在於李安的世界性視野。以“父親三步曲”(《推手》、《喜宴》、《 飲食男女》)為例,講的都是“家”的故事,卻不是平凡人生的普通故事,他的故事帶有傳奇色彩,具有奇觀性的展示。

例如:《推手》是中美合璧家庭中的故事,有中國太極大師大 敗美國流氓場面;《喜宴》鋪寫傳統中國奢華的婚宴,還有發生在美國的同性戀生活情節; 《飲食男女》中,鰥居多年的父親辛苦帶大三個女兒,卻突然爆出與女兒同學相愛結婚的“ 不倫”戀情……由於有中西不同文化背景,普通生活場景也產生了戲劇性情境:

《推手》裡,一家人圍坐吃飯,中國父親與美國媳婦言語不通,悶悶相處了一天,急於向兒子/丈夫傾 訴,餐桌上中英文混響,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語言的人心懷猜忌、各抒己見。兒子在外累了一天 ,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對付,既要充當翻譯,又要協調兩人關係,角色來回轉換。冷不丁地, 英語漢語都通、不懂事的孫子,翻譯了不該翻譯的話,更是添亂……本來簡單的家庭晚餐, 因為添加了人物身份和文化的特殊因素,充滿了戲劇性張力,變得情趣盎然。這樣,讓觀眾 對普通生活場景也超越了司空見慣的體驗,重新感到興奮和好奇。

他的幾部好萊塢影片,也都情節曲折,場面不凡,戲劇性十足。《理智與情感》是時代久遠的中世紀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感情分分合合,一波三折。《與魔鬼共騎》描繪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幾個南方遊擊騎兵的戰鬥和愛情故事,那是個動盪不安的年代,人的命運瞬息萬變 ……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臥虎藏龍》則優雅地展示了古老中國江湖上的一段傳奇故事 ,月黑風高的飛簷走壁、粼粼水面的凌波微步、竹海清風的武當劍法,更有浪跡天下的俠客情仇……這三部古裝影片對中西觀眾來說,不僅是古典的“西洋景”亦或“東洋景”,也頗能勾起種種悠遠情懷的浪漫聯想。

《冰風暴》則提供了一幅西方傳統文化裂變後的現代社會 風貌,它以美國“水門事件”為社會背景,不僅精心展現了一場罕見的冰風暴,更描寫了性解放思潮下交換夫妻的奇特性遊戲:晚會結束時,妻子們隨機抽取車鑰匙,然後跟著車的男 主人回家過夜,這些令人驚異的情節和場面,具有十足的戲劇爆破點,為整部電影蓄含了強烈的戲劇性因素。

2.戲劇性的敘事結構

李安電影在敘事結構上也具有戲劇化特徵。他講究劇情的起承轉合,人為的精心運作,重視衝突和突轉等戲劇技巧的運用。

有戲劇,必定有衝突。李安電影故事基本上有發生、發展、高潮、結尾的過程,這個順時序的過程,也正是對立雙方衝突的演變經過。

《喜宴》,同樣以衝突來結構劇情:中國傳統家庭倫理觀念(上代人)與西方現代的反傳統家庭倫理觀念(下代人)之間的衝突,是貫穿全片的深層衝突。在劇情的表層,它表現為同性 戀與結婚問題上的'兩個衝突。從兒子不願結婚到設計假結婚,到舉行盛大的婚禮,到夫妻弄假成真,又到同性戀真相暴露,這兩個衝突一直交替上場,輪流推進劇情發展,直到故事結束時衝突雙方都妥協退讓,才暫告平靜。其它影片《飲食男女》、《理智與情感》、《冰風暴》、《與魔鬼共騎》、《臥虎藏龍》等人物關係較之前兩部影片略略複雜一些,同樣是有一個本質上的、文化觀念層面的衝突為核心,操縱著不同人物間的情感、行為衝突,沿著順 時時間軸轉化和傳遞。

無論是中國的戲劇性電影,還是好萊塢娛樂電影,都注重衝突貫穿的戲劇性結構。但它們 的衝突往往是一種經過提純了的、尖銳對立的二元衝突(敵/我;善/惡;對/錯等)。在故事的進展中,衝突雙方的鬥爭越來越激烈,矛盾的張力不斷積累擴大,到高潮時刻,雙方鬥爭達到白熱化的程度,最後實現一方消滅另一方的結果,二元對立歸於一元獨存。在這樣的過 程中,衝突往往是以遞進方式一環連一環構成情節鏈。

而李安電影中的衝突儘可能地去除了火藥味,雖然對立但不是敵我矛盾,這些衝突往往源於深層的觀念衝突 ,進而表現為人物的情感衝突——李安影片主要人物幾乎都陷入“理智與情感”的衝突中:“父親三步曲”的父 親在傳統文化規範與內心情感需求間徘徊;中國傳統俠客李慕白和俞秀蓮的愛情在“義氣” 面前猶豫矛盾(《臥虎藏龍》);傑克內心喜歡年輕寡婦蘇莉,表面上卻時時迴避和她共處(《與魔鬼共騎》)。

正是這些“情感與理智”的衝突決定著人物言行,人物言行則表現為一個個小衝突,這些小衝突轉換著方式穿越情節鏈,最後歸於暫時的平和狀態,而深層衝突仍然沉默地存在。相比之下,李安電影的衝突安排更符合現實世界的邏輯,更貼近生活本來的複雜狀態。

二、故事講述:敘述者的隱藏與顯露

儘管李安電影戲劇性成分頗重,但並沒有成為一種“影戲”。“‘影戲’對電影的基本認識是:戲是電影之本,而影只是完成戲的表現手段。”李安找回故事/戲劇,是對臺灣“新電影”重“影”輕“戲”的否定,也是對“影戲”傳統的一次“否定之否定”。他的“影 ”,博採眾長,既服務於敘事,能清晰、流暢地敘述精彩故事;又不完全服從敘事,是“有意味的形式”,擁有獨立的品格。

1.隱藏敘述者

李安在紐約大學接受了正宗的美國電影教育,同時還要在好萊塢統治下的美國電影界站穩腳跟,必定要注重好萊塢的規則。好萊塢對李安影響最大的,是經典的“透明”敘事經驗, 即從觀眾心理接受機制出發,儘可能隱藏電影敘述者,“似乎只有想象世界本身在被敘述著 ,敘述本文成為中性的或透明的,就像一塊窗玻璃,觀眾透過它直接瞥見了想象世界”,… …其效果是“使電影故事顯得真實,不可預料其發展,故事事件似乎是自然湧現的,這樣也就掩蓋了故事的敘事本文組織的任意性和敘事者的干預作用”。李安為了給觀眾講一個 好故事,在敘述劇情發展時,基本上遵循著這一敘事規則。

可從兩方面來看:

其一,敘述視點

三視點合一

一般地,李安採用“三視點合一”的策略,即儘可能讓敘述者視點、鏡頭視點、觀眾視點 三者合一。李安電影故事內沒有敘述者,故事敘述者是故事的局外人——沉默的旁觀者——導演。而且,導演躲在鏡頭之後,讓鏡頭代表觀眾的眼睛,儘量模仿觀眾的感知,最終使得觀眾視點與導演的視點重合,讓觀眾不由自主地被隱藏著的導演視線帶走,卻以為是直接面對真實的故事情境,銀幕上的描繪和展示都成為一種自然呈現。

李安還儘可能剔除打斷這種幻覺的敘述方式:旁白、內心獨白、主觀變形鏡頭等等,保持 著一種客觀、中立、冷靜的旁觀者姿態。這種時候,敘述者(導演)隱藏起來了,它唯一的存在跡象,就是它正在連續不斷地為觀眾提供著演示故事的有聲畫面,而這種微薄的跡象也早已被銀幕上的虛幻世界掩蓋了。

其二,敘述時序

李安電影故事按順序線性發展,尊重情節在時間上的因果邏輯關係,在時間順序上沒有大幅度的跨越,除《臥虎藏龍》外都沒有閃回、插敘等時間跳躍手段。因此,電影按時間順序自然地發展,不被任何外力打斷,給觀眾呈現出完整的故事流程。保證了時間的連續性和完整性,也就加強了故事的逼真性,故事的程序更符合生活的自然形態。觀眾觀看電影,彷彿參與了故事的進展,感受了時間的流逝,親歷了人物的體驗,從而產生同化作用。

這一點,《臥虎藏龍》出現例外:羅小虎的第一次露面時,他和玉嬌龍在大漠的戀情以插敘方式作了補充交代,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補敘,因為必須要向觀眾交代這個人物的來歷及與 玉嬌龍的關係,但如此一來,影片原來的影像風格、故事氛圍、人物行動邏輯都被硬生生地打斷了——這可視作敘述者在講述出現疏漏情況下被迫出場打的一塊補丁,打在京城神祕幽暗夜晚的一塊熱情的黃色補丁。

2.顯露敘述者

李安的電影往往並不滿足讓觀眾投身銀幕虛幻世界做一場“白日夢”,他更要讓觀眾認同故事之後有所感悟。因此,他也會脫離好萊塢的“透明”敘事規則,有意給觀眾提供一種知性化的觀影方式,使觀眾暫時從情感介入的狀態下解脫出來,找回自我位置和立場。有時,在交待背景、展示環境處,在情節的轉接處,等等,一直隱藏至深的敘述者會悄然顯露,不 動聲色地給觀眾一個提醒或暗示。

《飲食男女》開頭不久有一個鏡頭:老朱做菜,銀幕畫框內 ,景深是老朱在廚房裡,廚房外客廳牆上掛著一幅母親遺像,老朱的半身與遺像正好一左一右對稱。這個鏡頭稍停頓,左移,遺像出畫,老朱位於銀幕畫框中心位置。其實,按敘事慣例,表現老朱做菜的鏡頭,從此處開始即可。這個鏡頭就是敘述者(導演)有意提供的細節暗示:老朱的二女兒與故世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而且,故事發展到後來,母親遺像又幾次脫離情節出現。這暗示使細心的觀眾思考:酷似母親的二女兒在家庭中、在父親的心目中是否佔有獨特位置?二女兒的故事是否與別的女兒有所不同?從而對二女兒特別關注。

而有的時候,李安也藉助劇中人的嘴把他的觀點直接告知觀眾。《喜宴》裡,李安乾脆扮 作出席宴席的一個客人,面對鏡頭/觀眾說:“你正見識到中國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煉神還虛”的話題,從《推手》的太極高手父親到《臥虎藏龍》的大俠李慕白都在探討,這與其說是故事人物的精神追求,不如說是李安本人對人生的哲理思索和表白。特別在《臥虎藏龍》裡,人物對話處處藏玄機,遠遠超越其交代劇情和展示性格的一般功能,使觀眾的耳朵無法和眼睛一起迷失在精彩紛呈的動作畫面裡。

是否可以這樣說:《臥虎藏龍》的敘述者分裂成兩個:一個屬於表層,躲在畫面的背後,嫻熟地鋪展動作畫面、營造故事氛圍;另一個藏在深層,卻又頻繁地出場,試圖和觀眾交換深刻的哲理思辯。所以,諳熟好萊塢敘述規則的美國觀眾能陶醉在美奐美倫的武打場面裡、徜徉在他們熟悉的自由自在的愛情追逐裡,而只把另一個敘述者當作似現非現的東方精神背景,淺淺地瀏覽領略其神祕悠遠即心滿意足。

而對於有的中國觀眾來說,如果只注意跟上了隱藏敘述者引領的故事表層,忽略了另一個敘述者,把看到的和腦海裡已有的動作片對比,就嫌只是飛來飛去地虛打,顯不出中國功夫的 威猛實力——筆者懷著極大的期望看第一遍時就是這種感受。但,和銀幕幻象保持距離,關 注敘述者/導演時時流露的人生感喟,就會被帶入意味深長的另一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