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賽的觀賞性和辯手素質

才智咖 人氣:2.85W

我們來把辯論賽的內容一個專題一個專題地剖析討論下。今天第一個咱們說說辯論賽的觀賞性。無論說辯論的什麼方面,都回避不了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辯論是什麼”。我們這裡說的“辯論”,是指現在通常所說的辯論賽。再具體來說,是現在大陸的辯論賽。當然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港澳的高校辯論賽和我們的辯論賽也是相似之處佔大多數,暫時不細分。辯論賽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86年的亞洲大專辯論賽,但它的正式的開端還是1993年在新加坡舉行的第一屆國際大專辯論賽比較合理。這是個很簡單的常識,要記住了。如果有人說辯論起源於蘇格拉底或者孔子莊子,那是胡說八道。辯論在古代是一種演繹學問探索知識的手段,而我們現在的辯論賽則是鍛鍊思維與語言的一種競技。這兩種語言現象的關係微乎其微,作為辯手我們必須清楚我們自己“事業”的偉大和現實,沒任何必要和蘇格拉底攀關係。

辯論賽的觀賞性和辯手素質

93年在新加坡的比賽是復旦大學奪得了冠軍,這個冠軍也開闢了國內高校大學生辯論的熱潮。作為先驅和開拓者,復旦大學功不可沒。93年的舌戰獅城在國內掀起了辯論熱,各種與辯論有關的節目收視率都居高不下,於是各個電視臺都喜歡搞辯論賽了。隨後南京大學在第二屆國辯奪冠,但首都師大卻在新加坡折戟。據說教育部為此很是不平,立刻決定98年開始舉辦全國大專辯論賽,選拔最優秀的隊伍去參加國辯以保證成績。這個措施效果顯著,以後的5屆國辯裡,大陸派出去的隊伍除了武漢大學以外全部都拿到了冠軍。但是雖然是拿了很多冠軍,收視率卻一年不如一年了,贊助商就不高興了,電視臺想了很多辦法也沒法提高收視率,拉不到贊助就得賠錢而賠本的買賣誰做呀,於是到最近幾年,他們搞電視辯論賽的熱情就越來越小了。現在不僅大陸的電視臺不幹了,連新加坡那邊也不幹了。09國辯就這麼停擺了,延續了15年的華語辯壇最高賽事就這麼暫時擱淺了。

我們來分析下為什麼觀眾不愛看辯論賽了。人的審美疲勞當然是一方面,而且是很重要的一方面。93年的觀眾,沒看過什麼辯論賽啊:別說辯論賽,就是電視節目都沒看過多少。我記得93年的時候我們家電視還是隻能收10個臺多點,一多半的時間不是新聞就是廣告,看到一個節目兩隊大學生吵架,多來勁!而且那個時候大學生少啊,一年全國才招30萬,一聽說你是大學生第一反應就是了不起、精英,不像今天,嗬,一年六百萬。很簡單的道理,一個節目想要保持收視率就一定要有質量的進步和看點的增多,就是同樣的節目老看老看也會厭煩的,何況現在誰都能看出來電視辯論賽的質量不僅沒進步還退步了很多;在娛樂手段如此多種多樣的今天還想要有16年前的受關注度和收視率,那也根本不現實。

觀眾口味的問題非常簡單,誰都能聽懂。但是為什麼辯論賽的觀賞性下降了呢?關於這個問題大家眾說紛紜,大家到網上也能看到很多似是而非的文章,比如《論高校辯論賽的衰微》之類的標題,大家自己去網上搜來看看。各種各樣的觀點很多,有人說是因為辯題不行,有人說是因為賽制不行,還有人說是因為評委不行„當然更多的人說是因為辯手不行。但是前三者怎麼解決呢?無論怎麼改,都是眾口難調,改來改去越改爭議越大越改越不行;而現在沒有出色的辯手就是個大家達成廣泛共識的原因了。可是為什麼現在辯手的素質就不如10年前、16年前了呢?這個問題大家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也有人做過另一方面的思考:國辯史上各個隊伍的辯手學歷各不相同,而大學生中顯然高年級的辯手在知識儲備人生閱歷上要厚實得多、幾個較成功的隊伍都是由高年級的辯手組成的:93年最佳蔣昌建在奪冠時是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三年級研究生,四個上場隊員中研究生超過一半;99年的西安交大也是3個研究生,其中現在央視工作的路一鳴其時已是在讀博士;01年的全程最佳餘磊是武漢大學法學院研究生,他的隊友中也有兩個武大人文實驗班四年級。03年05年的全程最佳、被譽為華語辯論史上最好辯手的世新大學的黃執中則曾經先後在臺灣東吳大學、文化大學、世新大學分別就讀本科,出生於1976年的他在國辯舞臺上揮斥方遒蟬聯最佳的時候已經快到而立之年„除此之外,07年冠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的3個辯手都是專業課功底紮實的大四學生,而所有別的大陸隊伍都驚人巧合地乏善可陳。我決不是說年級就一定決定了水平,但在獲取知識最快的大學期間,確實是年級越高就越有優勢。而05年的國辯忽然限制參賽隊員的學歷、不允許研究生參賽,直接導致成都電子科大不得不急迫地鍛煉出一支年輕的隊伍,過度地利用技術去取得冠軍,很讓觀眾失望。

但要是把辯論賽越來越不好看的原因就這麼簡單的歸集到年齡學問方面,那也太不負責了。更關鍵的原因遠遠不在於此,我們也都知道,辯論賽比的不是學術、並不是誰知識更豐富誰就更能贏,在對兩方的綜合實力加準備工作加現場發揮的全面比較中,我認為知識積累最多隻能佔四分之一的權重。為什麼現在辯手看起來就是不如10年前了呢?對此有人消極地解釋說,因為餘磊是天才,我們不能強求現在再有天才了,要想指望辯論賽復興就得等到再有餘磊這樣的天才出現。

這個解釋你們覺得怎麼樣?我說這是一派胡言。首先餘磊根本不是個天才,你們也看了他上世紀的那些比賽了,覺得咱們大一的男辯手比他大三的時候差距有多大?還真沒多大。這個不是鼓勵你們,我知道你們自己也有這個信心。餘磊當然是不錯的,但離天才還差得遠,他01年的光鮮表現都是在千百場比賽積累中磨練出來的,他大二大三的比賽裡還不是一樣屢屢口吃、引喻失義不知所云?袁丁更差。周玄毅還是替補。但這些人在一起刻苦磨練到01年,水平也高了默契也有了,成了十幾年來最受歡迎的隊伍,沒有之一;他們參加的01年國際大專辯論賽也是國辯史上最經典的一屆比賽,觀賞性遠超任何一屆比賽,是不是?那些說餘磊是天才的紙上談兵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武大的辯手在臺下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看到他們很厲害就說是天才,真是不負責任。餘磊根本不是天才,餘磊的反應確實很快,但他的短板就是沒文化。當辯手尤其是男辯手,一定要有文化。像咱們的華師辯論門的祖師鄧哲學長,就是以底蘊見長的,當然他的表演天賦也是罕見的。現在外省的辯手看了05年順爽,都很崇拜他。那是沒說的。不過可惜鄧哲真正在辯論上全心投入已經是04年夏天之後的事情了,他大學前三年華師辯論根本不行他也沒搞過幾天。不信你們看04年海峽華師的視訊,他的總結陳詞完全是背稿子而且背得很緊張。即使是鄧哲這樣厲害的辯手,也是在琢磨良久之後才成大器,咱們05年順爽半決賽和決賽他的兩個結辯,可以說在華語辯論史上已經空前暫時絕後。但是鄧哲也是到了半決賽對武大才真正又成熟又興奮起來的,就在那之前12天,我們四分之一決賽打華科的時候他還把稿子背得很挫。大家都看過那場比賽的,末位淘汰那個辯題,是不是?鄧哲至今不允許把那場比賽外傳,你們看了也不要給別的學校的辯手看。你們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刻苦鍛鍊,按咱們這段時間的訓練強度要在一年內超越大四的鄧哲都是很有希望的事情。要是你們之中這樣努力的辯手多幾個,華師稱霸武漢在華語辯壇大放異彩的時代也就指日可待了。

舉一反三,把咱們以前那些偶像辯手們一一剖析,很多崇拜者們會很失望。

他們會發現,這些偶像們啊,根本就不像國辯舞臺上那樣瀟灑凌厲。93年的蔣昌建傾倒了一代辯手,但是他在場上除了栽贓和背稿子還有什麼呢?並且有人反映就連稿子都不是他自己寫的——是俞吾金教授寫的、他還背得不怎麼熟——這就太讓人失望了。99年的西交四劍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們中的郭宇寬和路一鳴從96年名校杯就搭檔得很熟練了,98年奪冠之後為了99國辯一年不上課專門練辯論了。這要再不好看那也是難以理解的。趙本山在《賣柺》裡說,“你跺你也麻!”,隨便哪個重點高校找4個素質不錯也有一定經驗的學生閉門一年什麼也不幹,想不成強隊還真不容易。

這裡我把原因說得又稍微清楚點了,辯手和辯論隊的強弱主要取決於他們在比賽上投入的精力,和天賦關係真的不大。黃執中稱讚袁丁說袁丁稿子背得好,“把稿子背好也是一種本事”,就充分說明了辯論賽的觀賞性取決於辯手們在臺下下的'功夫多少。你們也都覺得袁丁的陳詞特別好看吧,那能不好麼,一年的時間淨背稿子了。你們有誰能下這麼多功夫在背稿子的反覆練習和揣摩上,誰就一定能成為非常強大的辯手,我保證。

臺上幾分鐘,臺下十年功。辯論就是這樣,臺上的春風得意是建立在無數汗水之上的。但是這幾年的辯手們都不明白,以為把立論做好了把戰場設計好了把什麼邏輯框架構建完善了就能上臺比賽了,但這個比賽只能他們自己過過癮,對不起任何觀眾的啊。觀眾們不看辯論是有理由的,你們辯得不好看啊盡是口水和詭辯——這隻能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啊,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01年武大的哪場比賽不是詭辯了不是強推戰場了?為什麼他們的比賽那麼好看呢?同樣的詭辯,為什麼01年武大詭辯就是能異彩紛呈,05年電子科大就是流氓辯風呢?是因為電科的辯手是流氓麼?不是啊,區別高下,全在於下的功夫的多寡啊。 辯論賽作為一檔節目,想要收視率想要生存的理由就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但是你說要咱們大學生立刻和專業的綜藝節目演員比表演,比歌舞相聲小品雜技,這有意義麼?就最近湖南電視臺那個天天向上欄目不是邀請了澳門大學和蘇州大學的辯論隊去做了一期節目麼,還胡說八道說蘇大是國辯冠軍來著,有人在優酷上看了的吧,那個好看麼?聽說天天向上本來要把辯論做成系列節目的,但是做了一期就宣佈停止了,你們說是什麼原因?是收視率不行?不對!——我告訴你們收視率這玩意沒這麼敏感,天天向上有著自己固定的觀眾群,不可能一期節目做得難看就會有觀眾流失——實在是因為那兩個辯論隊在彩排的時候把他們折磨狠了。這純屬我的推測,但你們聽聽有沒有道理。蘇大那個所謂的世界冠軍有什麼含金量呢,大陸參賽的就什麼上海大學南昌大學二級學院還有西交的二級學院之類隊伍跑去參加,也好意思吹是新科國辯冠軍。澳大就更不認真了,知道是個娛樂節目所以派去的不是替補就是低年級的。這兩個隊的十位同學哪有什麼演藝天賦呢——我唯一費解的是為什麼蘇大的幾個姑娘都長得那麼難看呢不是說蘇杭出美女麼——一定被天天向上的編導們逼迫著做這做那—因為辯論和演節目實在是兩回事—痛苦不堪。當然這個過程讓汪涵他們更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一期辯論節目做了之後立刻決定不再做了。我們也有類似的經歷,05年順爽奪冠之後武漢電視臺邀請我們華師辯論隊在武漢臺06年的新年晚會上表演一個節目,最好是個小品。在緊張地找晨雨劇社的社長幫忙寫劇本幫忙排戲的一開始,我就說這是啥玩意嘛,把負責的畢建璽師姐搞得很不高興。這個小品花了好多時間,最後還是被武漢臺槍斃了。因為說離上臺表演的標準還差很遠。後來武漢臺的一個導演跟我們說,“我們電視節目現在就是快餐、就是垃圾,要的就是收視率,你們這些辯手們要什麼沒什麼還根本不說人話,怎麼吸引觀眾?”這個話很直白很透徹地說明了問題,我們大學生辯手要說素質低是絕對不低的,但想要到熒幕上去和那些明星名人們的脫口秀搶收視率、還不下什麼功夫,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然後我們來重點說下辯手素質,以及怎麼提高辯手素質。你們能進結蘆辯手部,資質已經都不差了。但是一個都不算特別有天賦,同時普遍“沒文化”。這個是個很無奈的現實,大家從小到大就算都讀過幾本書,面對辯論賽裡各種各樣辯題的要求,還都顯得很單薄。在幾年以前,要是一個新手會在自己的前幾場比賽裡引用摘抄幾句羅素、康德的話,那麼學長們就會評價這個辯手走的是“氣宗”路線、又或者說內功不錯、重道;而要是他模仿改造幾句袁丁胡漸彪的辯詞,學長們就會覺得這個新手走的是技術路線、是個重術的“劍宗”。這個分法在大陸至今還普遍存在,在辯論賽裡學理內容和語言技巧二者孰重也還是個爭議廣泛的問題。順便提一下,所謂的“劍氣之爭”在臺灣辯壇也有而且爭得要厲害的多,但是他們的辯論和我們的辯論是差別非常大的兩碼事,他們說的劍、氣和我們常說的劍、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大家要注意別混淆了。我們前幾代的學長學姐們評價低年級辯手的時候最常出現的就是說學弟學妹們“重術輕道”。怎麼看待這些評價呢?這些評價都是很沒有根據的。做出這些評價的學長學姐們,不是很業餘就是暫時還處在很業餘的階段。

我大二的時候在心理學課本上看到一則關於智商問題的材料,實驗者找了兩組平均智商相等的人來為跑馬比賽的結果做出分析和預測。這兩組人一組是專業的,另一組是業餘的。雖然兩組人智商的平均值相等,但是專業組的方差比較大——就是說專業組裡有的專家智商特別低。兩組人工作的成果相比,則專業組的質量遠遠優於業餘組,而專業組中智商較低的專家的作品質量不僅不劣於甚至優於很多智商較高的同事。這個實驗的結論是專業技能的高低和智商的關係是不大的、它只取決於熟練度和經驗。另一個案例是我自己分析,建安七子裡的王粲以記憶力好智商高著稱,據說他能把一局打亂的棋局一子不差地重擺出來、“過目不忘”:這個故事聽起來很玄乎,但我覺得沒啥了不起。王粲他自己會下圍棋並且水平還不低,復原一個棋譜算什麼,你要找個不會下棋的去過目不忘一次才叫奇蹟呢。拿我來說吧,我是足球迷、不懂籃球,你要是找場歐冠聯賽的首發名單,讓我看三五秒我就能把22個首發12個替補一個不差地背出來,但你要給我場NBA的比賽看,我瞪著看半場也還只認識一個姚明。這就是專業和業餘的區別,一切經驗和技能都只能在反覆的模仿和實踐中積累出來,要說誰一場比賽都沒打就是辯論天才那也太玄乎了。看預測跑馬那個案例的時候我剛開始當結蘆的教練,對武大華師的訓練備戰模式也瞭解了十之七八,從那時我就篤信好辯手是練出來的,給我個新手哪怕是傻子我都能把他訓出來。

當然這聽起來略微誇張,也更不說你們是傻子。只是因為辯論是門專業的技能,無論是所謂的道也好所謂的術也好,都是要慢慢學細細練的。而辯手素質這種東西,就是在長年累月的磨練中積攢出來的。新手們的型別不同,大家的知識閱歷有高下、性格習慣也都不同。但是在所有的學校都有這個現象,總有光鮮漂亮伶牙俐齒的新生被優先選進辯論隊。確實這樣的新手很容易就能入門上道,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們的深造潛力不如其他人,可是往往這樣的辯手都沒能堅持到有所成就。原因也很簡單,他們適合辯論隊也同樣適合團委學生會和其他一切需要人才的學生組織。當他們不覺得辯論隊有最大的吸引力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去做別的事。在早先時候,絕大多數學校都沒有職業的辯論,一有大賽就全校海選,選出幾個學生會主席、廣播臺臺長、藝術團主持,湊一個隊伍去背幾場稿子,這就是校辯論隊的全部;那些辯手們之前對辯論沒有多少感情多少經驗多少研究,只知道進辯論隊登臺大比賽是一件很光榮很出風頭的事情;比賽打完了不用集訓了他們也不會再傾注精力,自顧去忙自己的學習娛樂和戀愛„當然他們也愛辯論,這是不用質疑的,只是他們程度的愛在現在看來是遠遠不夠的。在我剛剛執掌結蘆社的時候,天然地把學生會和其他社團組織當做競爭對手,嚴厲約束小辯手們在辯論上下苦功夫不要去參加別的組織當幹部,每年要在搶人上狠下功夫。再後來我意識到,要是辯論社不能給新生們展現辯論巨大的樂趣和意義,那麼再怎麼強制都沒有用;任何一個人才的流失都是教練的責任,而只要我們做得夠好,自然能維持校內社團裡卓爾不群的地位。所以後來我就沒再做這方面的限制,順其自然了。校社聯最近幾任主席還有校學生會主席,都是結蘆社員——剛才這兩句是題外話——在幾乎所有的學校都是這樣的現象,“主席主持主播”辯論。這些優秀的人才不知道怎麼訓練自己,而大學時光轉瞬即逝,辯論賽不過是他們的履歷上的一個獎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