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的話語歷史觀及其與薩特的歧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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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觀念史因假定先驗主體具有構建和奠基事物的作用而堅持起源、連續性和總體性這三大論題。作為話語考古學家,福柯極其懷疑和敵視這類主義及其基礎主體。福柯把話語看作隸屬於同一個散佈體系的全體陳述。話語作為實踐,既是一個匿名的和歷史的關係體系,又是那些把主體散佈在大量可能位置和功能中的併合的、間斷的和個體化的事件系列。因此,對話語所作的就無需參照先驗主體。因薩特對間斷的和偶然的話語事件和實踐極為恐懼,就指責福柯拒斥和謀殺了歷史。而福柯則在好幾個場合答覆了薩特。
[關鍵詞] 話語|話語史|觀念史|福柯與薩特的歧異

因關注癲狂、臨床醫學、人文(生物學、學和語言學)、監獄、性史等西方文化和邊緣,福柯顯然不同於傳統哲學家所為。然而,傳統觀念史學家對高貴起源的設定、連續進步的崇拜、總體性核心的偏好和因果關係的濫用,卻又是福柯所斷然不能同意的。通過對癲狂、臨床醫學、經驗人文科學和性這幾大歷史領域的梳理,福柯堅信能還歷史本來面目的恰當就是對話語歷史作非起源的、非連續的、個體化的、具體的和實證的考古學描述。傳統觀念史之所以不能還歷史以本來面目,就是因為它患有嚴重的恐話語症。西方文明表面上最尊重話語了,但福柯卻認為在這個明顯的親話語症(logophilie)下面隱藏著一種深遠的恐話語症(logophobie),即對話語的無序、間斷和散佈表示出的恐懼。薩特就是恐話語症的代表人物之一。福柯也因此與薩特處於對立的境地之中。
觀念史的虛假
起源、連續性和總體性構成了觀念史的三大論題。觀念史學家在考察歷史事件時,習慣於尋求神祕和遙遠的起源,無限地回溯到先成的線索,重構那意味著連續不停地回溯到起源的傳統,追蹤連續進步的直線,規劃各種目的論和因果鏈條。觀念史把意識當作出發點,圍繞主體性軸心來敘述總體化的歷史運動。“合理性的命運和科學的目的論,思想經歷時間的漫長的連續勞作,意識的覺醒和進展,意識通過它自身的永久復甦,總體性之未完成的但連續不斷的運動,向一個始終敞開的起源的迴歸,最後還有歷史的—先驗的論題”[1—p54],福柯要消除所有這些集中體現了觀念史三大論題的本質。同時,福柯批判觀念史三大論題,也是為了使歷史領域擺脫那基於主體特權之上的先驗主體哲學和人本主義的束縛,把起構造和奠基作用的主體從歷史這個最後的避難所驅逐出去。
觀念史的起源論題說的是我們“永不可能在話語秩序中確定一個真實事件的介入;在任何明顯的開端之外,總是存在一個隱祕的起源———如此隱祕和如此原初以至於我們不能完全在其自身中把握它”[1—p36]。可是,在福柯看來,這個起源是神祕的,因為它從未出現在歷史上,缺乏任何歷史規定性,卻先於歷史的開端,可在開端之前無限退卻,而所有的開端卻都只是基於這個神祕起源之上的重新開始或遮掩而已。
福柯藉助於尼采譜系學來反對觀念史的第一個論題“起源”。尼采譜系學反對理想意義和無限目的論之元歷史的展開,反對探求“起源”。因為探求“起源”,就是“設法把握事情的確切本質、最純粹的可能性以及得到細緻迭合的同一性,設法把握事物之靜止和先於外部的、偶然的和連線的世界的形式”[2—p138]。在追溯起源時,傳統史學家總是假定所發生的事情都只不過是以前早已存在著的某個本質東西的展開和體現而已,起源就被神化和高貴化了。而譜系學通過傾聽實際發生的歷史,就實際發生的事物本身來考察事物,發現事物背後並無本質,歷史的開端也無高貴的起源,有的只是充塞著具體歷史事件的偶然性、間斷性、系列、變化、差異、分歧、轉換和偏差。
觀念史的“起源”論題旨在保證其“連續性”論題。觀念史向我們展示的圖景就是“起源”逸出自身的範圍,必定線性般地擴充套件到未來的完善。如果歷史在過去有其起源,即歷史上實際發生的事情是過去某個本質東西的延續和發展,那也就意味著歷史在未來有其連續。觀念史學家認為歷史就是一個連綿不斷的、承上啟下的過程,過去因為替現在和未來預定了發展軌跡而在現在和未來中時隱時現,成為現在和未來的玄機和動力。因而,觀念史學家長期來都把線性序列作為物件,都讓“傳統”、“”、“發展”、“進化”和“精神面貌”這樣一些觀念以各自的方式去使連續性主題多樣化。在觀念史看到巨大而廣闊的歷史連續性的地方,福柯卻發現了偶然的、散佈的間斷性。當人們長期以來在生物學、政治經濟學、精神病學和醫學等經驗知識中往往只看到平靜的和連續的發展景象時,福柯卻從考古學角度發現這個貌似一帆風順的進步場景存在著突然的中斷、加速的進化和轉型。究其深層原因就是真正科學的陳述之構成規則發生了變化,而觀念史學家卻只是蜻蜓點水般地停留在歷史事件的膚淺表層,簡單地為了人為的連續性而抹去了也確確實實存在著的種種間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