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渾詩歌“氣”的藝術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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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許渾是晚唐一位優秀而頗受爭議的詩人,不少詩家從“氣體”角度研究許渾詩歌,其中不乏以 “氣格卑弱”、“氣未深厚”加以評價,這實屬不當。許渾詩歌無處不充滿“氣”,包含作者的人格情志之“氣”、聲律的抑揚頓挫之“氣”、結構的整密嚴謹之“氣”、辭句的工整精切之“氣”。

許渾詩歌“氣”的藝術表現

【關鍵詞】 氣體; 氣韻; 氣勢

許渾(約791-約858),字用晦,因曾家京口(今江蘇鎮江)丁卯澗,遂以“丁卯”名其集,世稱“許丁卯”,又曾任郢州刺使,故也稱“許郢州”。其詩長於律詩,多登臨懷古和寄情山水之作,既以文辭工麗、屬對精切、格律整密著稱於世,又是晚唐在詩壇最受褒貶、最有爭議的一位作家。歷代以來,不少詩家從“氣體”角度對其詩進行研究和評價,其中不乏以許詩“氣體卑弱”加以指責的詬病派。清李重華《貞一齋詩說》:“許丁卯格甚凝練,氣末深厚。”清黃子云《野鴻詩的》指出許詩“專以字句取媚,而氣體日趨卑弱”。這些可謂對許詩“氣體”持批評態度的極具代表性的意見。而明許學夷《詩源辨體》指出:“晚唐諸子體格雖卑,然亦是一種精神所注。渾五七言工巧襯貼,便是其精神所注也。”鄭傑於明弘治年間作《丁卯集序》更稱許渾詩“誠盛唐之氣象,詩家之法程”、“體制嚴厲,筆力精神”。清吳喬《圍爐詩話》稱“許渾詩有力量”,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稱其詩“在晚唐亦為振撥”,陳文述《書許丁卯詩話》稱其詩“神清骨秀,色韻尤勝”,薛雪《一瓢詩話》稱其詩“思正氣清,詩中君子”。上面種種便是對許詩“氣體”最典型的褒讚意見。

誠然,稱讚許詩為“盛唐氣象”,末免有“有意撥高”之嫌,但把許詩貶為“日趨卑弱”,也實在不當。細讀許渾詩歌,不禁為其深沉厚重的詠史詩、清奇秀麗的山水詩、工整麗密的章法結構、抑揚頓挫的聲律氣韻深深感染,這難道不是許詩“氣體”在“流動”嗎?許詩讀起來為什麼氣韻流動?這不能不說是“氣體”使然。錢仲聯先生曾指出:“至於丁卯之詩,雖非李唐之珪璋,然贍麗精嚴,有骨有韻,於晚唐風會中特為振拔”。[1]所謂“有骨有韻”、“特別振拔”就是對許渾詩歌“氣體”最為中肯的評價。細究許詩,其“氣”主要體現在作者的人格情志之“氣”,音律的抑揚頓挫之“氣”、結構的整密嚴謹之“氣”、辭句的工整精切之“氣”等等。

一、 人格情志之“氣”

“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性情。”[2]它指的是人的精神、品格決定了文章風格。許渾生活在動盪不安的晚唐,在一個“有志之士虛負凌雲之才,一生襟抱難開”的時代,皇權頻迭,政局動盪,宦官傾軋,藩鎮割據,邊疆進犯,科舉的糜爛,吏治的腐朽,使人們被現實重重黑暗包圍著、壓抑著,“他們不但不可能像盛唐士子一樣充滿自信,狂放淋漓也不可能象中唐士子一樣投入統治集團的自救,期望中興。報國無門,萬念俱灰,使晚唐士子倍感抑鬱和苦悶”,[3]心高志潔的許渾在江湖和魏闕之間痛苦徘徊著:為了經世濟國、建功立業,他積極入世、志氣高昂、憂國憂民;為了遠禍全身、保全生命,他退隱江湖、傲笑山林。“文如其人”,富於真性情的許渾,在他的詩歌裡處處閃爍人格情志之氣。

許渾高宗朝宰相許圉師之後,自其先祖許自明起,雖家道中落,無出將入相者,但他始終追求著“戴冠儒”而“事素王”,希望能建功立業。在《早發壽安次永濟渡》中,他就坦率地稱:“會待功名就,扁舟寄此身。”這可說是許渾一生孜孜追求的理想人格模式——建功立業與退隱江湖。許渾在人們的心目中不僅僅是一位心樂林泉、高蹈遁世之士,更是一位孤高獨立、感激奮發、愛恨分明、胸懷經世濟民之志的勇士。為了擺脫生計的困頓,他希望展開理想的翅膀,在青雲中“平步”和翱翔,但正直的人格使他處世嚴分清濁,不肯屈己從人,更不願與汙惡合汙。在《謝人贈鞭中》,他感激蜀國名鞭,壯志地表示:“莫言三尺長無用,百萬軍中要指揮!”這就是懷抱經世之志、求士之心、渴望“入世”的許渾豪氣沖天的錚錚誓言!憲宗元和削藩戰果全部喪失殆盡,面對急轉直下的國事,年輕的許渾心急如焚,《聞兩河用兵因貽友人》中雲:“故人日已遠,身世與誰論。性拙難趨勢,心孤易感恩。秋悲憐宋玉,夜舞笑劉琨。徙有干時策,青山沿掩門。”詩中真切抒發了詩人志欲用世,卻報國無門的深切哀怨。這也讓我們看到了一位孤高獨立、感激奮發、頗具個性的許渾。黑暗的現實決定著無門蔭可庇的許渾科舉之路必定是坎坷的。二十歲初登科場,懷抱“還同長卿志,題字滿河橋”(《秋日行次西關》)的激昂和“長劍高歌換素衣,君恩未報不言歸”(《贈河東虞押衙》的決心,飽飲了“落第泣秦京”(《題愁》)的淚水後,前後經歷了二十餘年,直至大和六年方一試及第,年屆五十歲才得除宣州當塗尉,此時可說是“一尉滄州已白頭”(《陪宣城大夫崔公泛後池兼北樓宴二首》)了。兒小婦貧,物質匱乏,生計困頓,迫使許渾追求科名,社會的黑暗,官場的腐朽,曾使許渾嚐盡心酸、痛苦抑鬱,但仕進的曲折沒有泯滅許渾的自信。“應學相如志,終須駟馬回”(《將赴京題孫處士山居二首》),“老信相如渴,貧憂曼倩飢”(《早秋三首》其二),“已作相如投賦計,還憑殷浩寄書回”(《江上逢友人》),詩人處處閃爍著深厚的“相如”情結,以相如成功的經歷寄託慰藉,以對自身才能和前途的高度自信。面對“甘露之變”,詩人感憤作了《甘露詩感事貽同志》:“雲蔽長安路更賒,獨隨漁艇老天涯。青山儘早尋黃絹,滄海經年夢降紗。雪憤有期心自壯,報恩無處發先華。東堂舊侶勤書劍,同出膺門是一家。”全詩傷江湖之流落,憤宦官之凶殘,痛報國之無門,哀年華之虛逝。激昂憤懣的情感中,透顯出詩人決心與邪惡勢力堅決鬥爭到底的正直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