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症是一種特異性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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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個題目,我有兩個言外之意。一起跟小編來聽聽。

抑鬱症是一種特異性疾病

其一,對於單個抑鬱症患者來說,不存在“最好的”治療方式,只有“最適合”的治療方式。患者在治療過程中,不能理想化,不要幻想走捷徑,照搬別人的成功經驗;只能根據自己的情況,尋找最適合的個性化治療方式。最適合自己的,其實就是最好的。這就叫實事求是。

其二,既然理想的治療方式不可覓,就不能迷信某一種方式,而排斥其他方式。應該打通各種療法,無論是藥物治療,還是心理治療,或者運動治療,只要是有用的,都可以拿來。通過試錯,取長補短,協同使用。

這是大而言之;小而言之,即使在心理治療門類裡,也不要畫地為牢,彼此排斥,而應該把行為認知療法、精神分析、團體治療等等都打通,以解決患者問題為核心,找到一種對患者最有效的心理療法。

以上是我的開場白,意在釋題。接下來,我會談一談我這個觀點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如何去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治療方法。

抑鬱症是一種特異性疾病

為什麼我認為不存在抽象的“最好的”療法?這要從我對抑鬱症認識不斷深化的過程說起。

這兩年,我見了越來越多的患者,深深體會到為什麼說抑鬱症是一種特異性疾病。所謂“特異性“,意指抑鬱症不是一個病,而是一類病。就是說,抑鬱是對很多症狀的綜合表述,比如失眠、情緒低落、興趣喪失、能力下降、社會退縮等等。把這些症狀綜合在一起,稱之為抑鬱。好比頭疼一樣,頭疼是一種症狀,但是患者頭疼的原因各種各樣。因此,試圖找到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方式來治療頭疼,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我曾經以為,抑鬱症可以描述為幾種症狀,不表現出這些症狀,就不是抑鬱症。後來我發現,還不能簡單地下這個結論。因為不同的患者會表現出不同的症狀,比如,大多數人會失眠,但也有人是嗜睡;有人頭疼,但也有人從不頭疼。同樣一種藥,不同的患者吃下去效果不一樣;甚至同一個患者,在不同的時期,吃下同一種藥,效果也不一樣,因為患者的內環境變了。這就是抑鬱症的特異性在患者身上的體現。

鑑於這種特異性,對某個患者適用的治療方式,換到另外一個患者身上,也許就不適合。這就是為什麼不存在“最好”,只存在“適合”的原因。

初次體驗藥物治療的神奇

我形成上述看法,大約花了四年時間。其間也有過曲折。

四年前,我初遇抑鬱症時,曾經從個體經驗出發,堅定地認為只有藥物療法才有效。此前,我嘗試過中醫,採用朋友提供了“祕方”,喝了近一個月的湯藥,最終無效;因為不敢、也不願去醫院看病,便把希望寄託在心理治療上,找過三位心理醫生,當然也無效。最好走投無路,只好去醫院。醫生診斷我為抑鬱症,採用藥物治療,但是吃藥5個多月,仍然毫無好轉的跡象。

後來才知道,我得的其實不是抑鬱症,而是雙相情感障礙抑鬱發作。這和抑鬱症是兩種不同性質的病。診斷錯了,用藥當然不可能有效果。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病情越來越重。絕望中換了一位醫生,這位醫生考慮到我治療半年毫無效果,懷疑我是雙相,換了藥,採用試錯的方法進行治療。

那時,在經歷了半年的折騰後,我對治療已經完全沒有信心。只是因為還不願放棄,只能以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堅持吃藥。但是,突然之間,奇蹟發生了:在換藥的第19天時,用藥突然見效,一天之內,我霍然而愈,所有症狀消失體力、腦力、精力完全恢復,以為自己“病好了”。

後來知道,其實那不是“好了”,而是轉相了。藥物確實見效,但這並非治癒,而是從雙相的抑鬱相轉為躁狂相。幸而醫生經驗豐富,立刻識別出這是轉相,當機立斷,調整藥物,在三天內停了抗抑鬱藥,採用專門針對雙相的情緒穩定劑,從此治療方案穩定至今。

這樣一個戲劇化的過程,讓我體驗到藥物的神奇。從此,我對抑鬱症和藥物治療產生了濃厚興趣,開始學習和鑽研。我首先從我用的11種藥開始,把它們的化學結構、毒理藥理、用法用量等等,都研究了一遍;隨後以此為根據地,向四面八方擴充套件,關於抑鬱症的知識逐漸積累和豐富。

那一段時間,我成為藥物治療的堅定支持者。有一些患者來找我諮詢,我都會告訴他們:要相信現代醫學,去醫院看病,接受藥物治療,足量足療程。

承認藥物治療的侷限性

現在回過頭來看,我給患者這樣的建議並不錯,但有些絕對化了。因為接受藥物治療不是唯一的選擇;而且藥物治療確實不能對所有患者有效。

經驗統計表明:大約30%的患者用藥沒有效果。這還不包括誤診、用藥不當、患者缺乏服藥依從性等情況。就是說,即使醫生做出了正確的診斷,找到了對症的藥物組合和劑量,患者也努力配合,堅持足量足療程服藥,仍然會有大約30%的患者治療效果不明顯。

另一種情況是,有些患者雖然用藥見效,但好得不徹底。比如仍然會頭疼、頭暈,認知能力、感受能力、情緒等也沒有完全好轉。這些就叫做殘留症狀。很多患者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了,但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對於生活不能全身心投入。

在接受很多患者諮詢時,他們會反覆問我:“我好了麼?”我的看法是,如果患者真正好了,他是會忘記自己的病的;如果還在反覆琢磨自己有沒有好,那就是沒有徹底好。殘留症狀也是藥物治療的一個侷限性。

第三種情況是,藥物治療不能避免復發。且不說患者不能堅持服藥,過早停藥;確實我見過一些患者,即使嚴格遵守醫囑,仍然會復發。而復發三次之後,就需要終身服藥。

正確認識心理治療的效用和難度

認識到藥物治療的有限性後,我把注意力轉向學習心理學。

但是心理學比精神醫學難學得多。心理學實在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我曾經做過一個比喻:精神醫學就像是一座高山,儘管這座山很高、很險,但它是看得見的,是確定存在的。你只要瞄準目標,堅定不移地往上爬,總能爬到山頂。心理學則不同,它就像海面上的冰山,是漂浮不定的,你很難對它準確定位;而且它露出海面的只是一部分,水面下大部分深不可測,讓你無從把握。

因此,相對於心理治療,藥物治療還是容易把握的。一個患者只要相信科學,把自己交給醫生,按醫囑服藥,足量足療程,就有可能見效,並不需要自己做出太多努力。

心理治療則不一樣,制約因素要多得多。一方面,患者要採用心理治療時,一定要有積極求治的願望。如果患者是被迫的、牴觸的,治療就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甚至有害;另一方面,心理治療門派眾多,諸如精神分析、認知療法、森田療法、團體治療,等等,有上百種,到底哪一種適合自己?需要選擇,而選擇就需要自己真懂;第三,目前國內心理諮詢行業魚龍混雜,且患者情況各異,要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心理諮詢師,難度很大。

儘管如此,在對心理學有了更多瞭解,見了更多的從心理治療中獲益的患者後,我確信心理治療抑鬱症是有效的,而且對心理治療的路徑有了清晰的認識。不久前,我採訪了北京回龍觀醫院的楊甫德院長,他告訴我,抑鬱症的發病機制很複雜,大腦中神經遞質僅僅是整個大腦神經環路中下游,不是全部;而大腦的皮層、灰質、白質、神經環路,都屬於上游。生物學治療和心理治療兩者不矛盾,抑鬱急性發作時,藥物從下游先解決遞質失衡,帶動感知變化,反過來影響上游,類似平時所說的正反饋、負反饋。

因此,從原理上說,心理治療是可以直接改變認知的,從而改變情緒和行為。它是從更高層面,即中樞層面進行干預,來調節神經遞質等,從而作用於下游,實現療效。

就這樣,通過學習心理學,我調整了對於藥物治療絕對化的態度,認識到心理治療具有藥物治療不可替代的作用。

有用的就是最好的,無害的就可以嘗試

與此同時,通過個人實踐和患者個案,我還體會到體育鍛煉對於抑鬱症治療和康復的確定性作用。運動的功效不僅僅是強身健體,其本身就是治療。運動到一定程度,大腦會產生一種叫做“內啡肽”的化學物質,近似於神經遞質。通過運動來治療抑鬱症,不僅僅是勵志,而確實有著生物學的依據。

還有很多患者自稱用“公益療法”治癒了抑鬱症。最初我以為這是一種宣示,後來認識到這也是有依據的。可以這麼理解:“公益療法”其實是一種深層次的心理治療。當他去幫助別人時,會把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移開,看淡自己的病症,開闊自己的心胸,改變自己的認知;同時,中國有一句古話,“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有能力幫到別人,是一種更高程度的價值實現。在這個過程中,他對自己的心理結構進行重整,無形中實現了治癒。

更有患者聲稱,通過“宗教信仰”治癒抑鬱症。對此我雖然沒有體驗,但我相信他們的感受也會一定的`道理。我主辦的“渡過”公眾號有一個板塊,是患者經驗交流,曾經發過一篇文章,“學佛治療了我的抑鬱症”;後來又發了一篇,“中醫治癒了我的抑鬱症”。這些文章發表後,反響熱烈。既有贊成的,也有反對的。

我認為,對於抑鬱症治療的觀點爭論,應持開放的心態。只要爭論者態度是真誠、友善和理性的,而非謾罵和人身攻擊,都應該歡迎。每個患者都可以通過實踐,獨立判斷並自由選擇。有用的就是最好的,無害的就可以嘗試。

概而言之,我對抑鬱症本質的認識,是在個體學習和實踐的基礎上不斷深化的。鑑於人類的大腦過於複雜,奧妙無窮,而現代科學對大腦的研究還在探索過程中,對於抑鬱症的病因、症狀和療效,目前還不能完全描述出對應的因果關係。可能是一因一果,也可能是多果一因,甚至是多因一果、多果多因。無數的可能性逐步展現,我們不能把抑鬱症治療方式絕對化。

如何尋找最匹配的治療方式?

簡單總結如下:

首先,抑鬱症是一類疾病,而不是一個疾病。每個患者的症狀是千差萬別的,同一個治療方法對不同的患者效果是不一樣的,甚至同一個患者在不同時期,用藥效果也是有區別的。因此不存在一個理想化的治療方法,患者不能照搬別人的經驗,而要用開放的心態,嘗試並接受更多的方法,不應該排斥其他療法。

其次,如何去尋找最匹配的方式?我認為可以在以下幾方面做出努力:

一是以科學的態度,對未知抱有敬畏之心;以開放的心態,放棄“唯我獨尊”,不固執己見,不黨同伐異,勇於學習和嘗試。

二是對生命抱有感恩之心。少一些抱怨,多一些接納。治療有效要感恩,治療無效也不要失望。永遠記住:行動第一。堅持下去,就有辦法。

三是為自己刻苦鑽研。患者要以對自己負責的態度,加強學習和研究。如果採用藥物治療,就要學習精神醫學,研究藥物治療原理,理解醫生的用藥邏輯,這樣才可以增強治療依從性,把療效最大化,不至於半途而廢,功虧一簣;如果採用心理治療,就要學習心理學,做自己的心理醫生。這是一條更為艱難的道路,但值得追求。必須記住:抑鬱症治療的本質是自救,如果自己都不對自己負責,就不會有任何人對你負責。

四是要關注技術細節。魔鬼在細節中,任何方法只有能運用才談得上價值。有方法而不會操作,再好的方法也是紙上談兵。“渡過”公號上曾經發過一篇文章《跑步是我的信仰》,作者靠跑步治癒了抑鬱症,他在實踐過程中,掌握了很多技術竅門,比如步伐、節奏、呼吸等,甚至摸索出跑步產生內啡肽的時間和里程。這就是技術對於方法的貢獻。

五是允許試錯。鑑於人類的大腦過於複雜,奧妙無窮,而現代科學對大腦的研究還在初級階段,關於抑鬱症的本質問題至今尚無定論,誰也不能指望某種方法一定見效。只要自己堅持不懈,不斷試錯,總能從錯誤走向正確。

特別強調,在試錯的過程中,最重要的是“耐心”和“信心”。只要對自己負責,有耐心,有信心,堅持到底,就一定能找到適合自己的治療方法。而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