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盧梭與莊子的自然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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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莊子與盧梭均是對中西方浪漫主義關學產生過巨大影響的哲學家,即使在時空與文化差異下,我們依然能發現他們有著相似的關學觀點。他們都要求恢復人的自然本性,希望人與自然可以和諧相處,但是他們對自然的理解又有不同,一個要求“迴歸自然”,一個要求“順應自然”。

淺談盧梭與莊子的自然觀

[關鍵詞]盧梭;莊子;自然觀;本真

盧梭與莊子均是對中西方文化產生過巨大影響的哲學家,即使他們之間有著時間與空間的距離,但是在某些美學觀點上卻有著驚人的相似。比如他們都要求恢復人的自然本性,希望人與自然能和諧相處,也都認為社會文明與自然文明之間存在著對抗性。但是畢竟他們生活的時空以及教育的背景都不同,盧梭認為“迴歸自然”可以改變人類的悲劇命運,而莊子則認為“順應自然”才是天道。一個理想主義,一個虛無主義。

一、盧梭的自然觀:迴歸自然

“歐洲人從來不委身自然”。自古以來與自然鬥爭,就像是西方文化的一部分,直到十八世紀盧梭提出“迴歸自然”的口號,才使人們開始重新認識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迴歸自然”有兩個層面的意思:一個是回到大自然中,也就是外部自然;另一個是迴歸人的自然本性,也就是內部自然。盧梭曾在《新愛洛綺絲》中寫道:“當我們愈來愈接近蒼穹時,人的心靈就會濡染蒼穹的永恆的純潔。”盧梭之所以提出迴歸自然這樣的口號,不僅跟他自己的本性和生活經歷有關,同時也是時代的要求。當時對法國貴族社會的批判已經興起,不論是社會制度,還是貴族文化都進入到被批判的範圍,盧梭也認為當時的社會制度充滿著不正義。“在這種社會制度裡,真正的公義和真正的正義總為一種莫名其面的表面秩序所犧牲,而這種表面秩序實際上是破壞一切秩序的,只不過對弱者的受壓迫和強者的不義的官方全力予以認可而已。”所謂表面的秩序,就是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秩序,這種假的秩序掩蓋了人類的真正本性。盧梭認為造成社會有這種不公義的原因正是人遠離了自然,在社會文明中給人類自己製造了枷鎖,他眼中的社會秩序只是一種表面的秩序,這種所謂的秩序並不能給人帶來“真正的公義”和“真正的正義”,真正的秩序應該回歸到自然中尋找。

《愛彌兒》中曾寫道:“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人的手裡,就都變壞了。”可見盧梭是很讚賞人的自然本性的,認為人剛出生時擁有的天性是最好的。一旦由一個自然人變成社會人,就是從好的變成壞的了。在他眼裡,“最不幸的是:人類所有的進步,不斷地使人類和它的原始狀態背道而馳,我們越積累新的知識,就越失掉獲得最重要知識的途徑。”社會的發展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人類與自身的背離,人類與自己的童年越來越遠。“自然人”與“社會人”逐漸對立起來,“一種是由自然創造出來的,依照自然法則成長起來的人,他們具有天賦的良心、正義、善良和優美的感情,這種人是自然的人,另一種是在文明社會中成長起來的人,沾染上文明社會的罪惡與壞意識、劣行為,失去了天賦的淳樸人性的人,這種人是社會的人。”顯然這是現實對人性的異化造成的結果。“社會人”已經遠離了人類原始的天真,所以盧梭呼籲人們迴歸自然尋找天性中的本真,成為一個“自然人”。

事實上盧梭的“迴歸自然”的理論也是有一定侷限性的,但當時工業文明正飛速發展,人類沉浸在巨大欣喜中,他第一時間對人性墮落有所警覺,已經是為人類做出了巨大貢獻,並且由於盧梭本人對大自然的熱愛與重視,促使了後來的浪漫主義的產生。

二、莊子的自然觀:順應自然

與盧梭“迴歸自然”的口號不同,中國古代的哲學家莊子更贊同“順應自然”。“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齊物論》),這是莊子哲學思想中的基本觀點,也就是說莊子強調的'是人與自然合而為一,天地與我共同存在,我和萬物沒有差別,世間的萬物都是一個統一的整體。“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民能以此矣”(《馬蹄》)。百姓在家沒有一定要做的事,走在路上也沒有一定要去的地方,嘴裡含著食物快樂的遊戲,鼓著肚子到處遊玩,百姓能做的就是這樣。一幅遠古時代的純樸景象。莊子反對社會文明,提倡自然文明,認為“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土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駢拇》)。人民為名為利身殉天下,莊子不以為然,他提倡人們回到自然本性中去,回到人類的童年時代,與自然文明融為一體,遠離社會文明。

所有事物最美的地方都是自然本性之處,一樣東西美,是因為它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跛;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駢拇》)。莊子始終崇尚自然,反對人為,認為天性必有其合理之處。他之所以反對社會文明,原因也是在此。社會文明中必然存在能推動社會發展的因素,社會的進步也是由人類戰勝自然開始的,但莊子認為這不僅破壞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也破壞了人內心的本真。“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天地》)。表達的正是這個意思。

關於社會制度,莊子的理想就是沒有制度。任何形式的道德約束都不應該存在,“道德不廢,安取仁義”(《馬蹄》)。“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膠,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為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堯於是放灌兜於崇山,投三苗於三蠅,流共工於幽都,此不勝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在宥》)。在莊子看來,自從人類開始從自然文明邁向社會文明,天下就開始衰敗,人性就開始散亂了。不得不說這也是有一定侷限性的,莊子追求的是一種無為的境界,一種原始本真的狀態,但是社會的進步需要人類為之積極奉獻。

三、理想與虛無

“正如一匹被馴服了的馬,耐心地忍受著鞭策和馬刺,而一匹未馴服的馬則一接近馬韁轡就豎起鬣毛,用蹄擊地,激烈地抗拒。文明人毫無怨聲地戴著他的枷鎖,而野蠻人則決不肯向枷鎖低頭,而且,他寧願在風暴中享受自由,也不願在安寧中受奴役”。這是盧梭關於反對壓抑自然天性一個很著名的比喻。而莊子也寫過一段相似的文章,“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齙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雖有義臺路寢,無所用之。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羈罩,編之以皁棧,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飢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前有橛飾之患,而後有鞭笑之威,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馬蹄》)。雖然他們生活的時空完全不同,但是在美學與哲學思想上都有許多相似性。並且他們也都強調人與自然應該和諧相處,自然的本真的東西才是美的東西。但是他們的內在精神又完全不同,盧梭所期待的“迴歸自然”是一種理想主義,而莊子提倡的“順應自然”則是虛無主義。

在社會理想上,盧梭崇尚有為,莊子崇尚無為。由於時代問題,“那些在自然狀態下幾乎不存在的不平等,隨著人的能力的開發和思想的進步而擴大、加深,隨著私有制和法律的建立而穩定下來,變得合法”,盧梭希望可以重建一個平等、自由的國家,這是一種積極的想法。而莊子則崇尚無為,認為人應該順應自然規律,順應天道,“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日天放”(《馬蹄》)。可以說這是一種消極的想法。

藝術方面,盧梭否定古典主義的陳規,認為它禁錮了人的自然情感,企圖把感情規範化,否認個性化的存在。莊子則反對儒家的禮樂對人的教化,提倡人應該做一個自然的人,不失去作為一個人本真的東西。這兩種思想是有相通之處的,它們都呼籲人類重視自然人性,恢復人類本真。他們也都同樣懷念人類的童年時代。

關於自然觀,盧梭認為人應該“迴歸自然”,而莊子認為人應該“順應自然”。“迴歸自然”是把人類自身當成一個與自然平衡的事物,人類與自然都是天地間的一部分,這是典型的西方思想,肯定人在世界萬物中的位置。而莊子的“順應自然”則是把人當做自然中的一部分看待,認為人與自然應該融為一體,世界中的萬物都應該是一個共同體,不存在是否平等,也不存在是否對立。但不論人與自然的位置是怎樣的,他們都認為自然的是美好的,人類應該回歸自然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