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物理和數學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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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門科學中,物理與數學關係最親,可以說,數學是物理學最鐵的鐵哥們。其它科學,如:生物學、化學、醫學等等,如果沒有數學幫忙,還都能大差不差的過得去,唯獨物理學,如果沒有數學的話,那簡直一天日子都過不下去。當初,要不是牛頓發明了微積分,他的三大力學定律和萬有引力定律,就很難唱得出精彩的戲來。

淺談物理和數學的關係

儘管,數學家不是一心想去物理學家去攀親戚,他們多半時間象是山裡的隱士,讓自己的頭腦在邏輯天空中盡情翱翔,對凡塵的事置之度外。

然而,物理學家的日子可沒有那樣瀟灑,他們必須在第一線打拼。有時實在沒轍,就去求教數學家,猶如當年三顧茅廬的劉玄德。你還別說,數學家家手頭還往往有現成的錦囊妙計。

當年,愛因斯坦一心想根據慣性質量與引力質量相等的原理,搞一個引力理論,然而,一連苦思冥想了好多年,都毫無進展。讓他苦惱的是,在引力作用下,空間會發生扭曲,而歐幾里得幾何學卻對此毫無辦法。後來,幸好他的好友格羅斯曼告訴他,法國數學家黎曼研究出的一套幾何學,應該能幫他解決煩惱。果然,愛因斯坦有了黎曼幾何這一有力武器後,就順順當當的建立了廣義相對論。

另一件有趣的事是發生在量子力學建立的初期。當時,德國青年科學家海森堡為了解決微觀問題,獨創了一種代數。在這門代數中,乘法交換律不再成立,也就是說, A乘B不等於B乘A。初看起來似乎有點匪夷所思。然而,數學家一眼就看出,不過是早已有之的矩陣代數而已。於是,海森堡把自己的力學稱為矩陣力學,與此同時,奧地利科學家薛定諤開發了一套波動力學。後來,薛定諤證明了,矩陣力學和波動力學數學上是同一回事。今天,就都被稱為量子力學了。

而今天,物理學家們高度重視對稱性問題,而研究對稱性的群論,早就在數學家手中盤得滾瓜爛熟了。隨著物理學的進展,概念越來越抽象,一天天向數學靠攏。當年,拉格朗日出版了一本力學專著,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沒有一張插圖,從頭到底都是數學公式。書中唱大戲的是一個被稱為“作用量”的量。任何第一次接觸到作用量的人都會滿臉疑惑,這作用量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能量嗎?——否也;

質量?——否也;

力量?——否也。

那究竟是什麼?——動能減勢能也。

依然疑問重重,動能減勢能又算是什麼玩意兒?答曰,動能減勢能即為作用量。

總之,你休想用任何具體生動的概念去描畫它,作用量者,作用量也。儘管如此,它卻是一條再硬不過的死規定:任何物體在空間移動時,必定循著作用量改變最小的路徑走。這又是為什麼?沒有道理可講,理解得執行,不理解也得執行,在執行中理解,在執行中增加感情。捧起數學書去啃吧,到時候,理解和感情自然會產生。

熱力學同樣又是一門高度抽象的物理學分支。熱力學裡的那些熵、焓、自由能等等玩意兒,要多抽象有多抽象。難怪一位熱力學的教授說,“女孩子學這門課,常常會哭鼻子。”熱力學以三大定律為基礎,用狀態函式全微分、麥克斯韋爾偏微分關係,和可逆過程的路線積分等一連串數學,讓未來的工程師們頭暈目眩,卻建立起一座巨集偉的大廈,嚴謹程度不亞於歐幾里得幾何學。難怪,當初波爾茲曼企圖把分子統計理論引進熱力學時,遭到當時熱力學權威的頑固抵制。在他們眼裡,波爾茲曼是在往美麗巨集偉的熱力學宮殿裡亂撒灰塵,這還了得!

而電動力學裡的電磁波,電場和磁場縱橫交錯波動,而且,在沒有載體的真空裡照樣能興風作浪。王安石曾解釋漢字的“波”為“水之皮”。顯然,他眼裡反過來的意思就是,水乃波之肉也。按此方式思考,電磁波成了不附肉之皮了。箇中之玄機,除了用數學公式,很難把握得了。

量子力學裡,粒子既有微粒性又有波動性,更是日常生活難以想象的,也只有數學函式能說得清楚。所以,今天的許多基礎物理概念,常必須依靠數學來加以詮釋。或許,世界正如畢達哥拉斯所想象的那樣,是由數構成的。但是,也別以為,物理學家的一切苦惱,數學家都能幫忙解決,事實遠非如此。與物理學關係最密切的數學分支是微分方程,幾乎所有的物理學分支都與微分方程結下不解之緣。

同一個微分方程可以解答許多物理問題,也可以有無數多個解。有人會有疑問了,那麼多的解,該選哪個好?其實,這倒不用擔心的,一旦把這個方程的初始條件和邊界條件拿準了,這個方程的解也就定了下來。然而,當今的數學家們往往只有在在十分理想的條件下,才能提供微分方程的嚴格解。對於邊界簡單的狀況,如:圓形、矩形等等,有時還能對付得過去。而實際情況往往要複雜得多,比如,建築師會想出各種各樣的建築外形來,越是怪異,他就越能出名。例如,澳大利亞的悉尼歌劇院的屋頂,真是要多就多美,可是,要想求得屋頂各處的受力情況,即使再等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得到嚴格解。正如俗話說的,“文官動動嘴,武官跑斷腿。”出名的'是建築師,累死的是結構師。這種情況下,要是沒有大型計算機,結構師即使活活累死還是沒轍。實際山,計算機用的是一種求近似解的方法:將無窮小的微分用有限小的的差分,如:0.1,0.001或0.0001等來替代,然後一步步算過去。至於有限小差分到底選多小,就看你的計算耐心和每次計算的誤差了。今天,有了大型計算機,雖然都是近似值,但對於許多實際問題,精度完全是能做到的。建築師儘管出難題,計算機和軟體都是現成的,方案一輸進去,一會兒答案就會出來。許多其它科學和工程問題也同樣依靠這樣的方法來解決。

但是,也別以為有了計算機就萬事大吉了。有許多事,你即使把全世界巨型計算機都搬來都不頂用。比如,在研究高能物理的量子場論中,任何一個粒子都把自己的場一直延伸到無窮遠處。計算機神通再大,也沒法從無窮遠處一路算過來,再算過去。不過,數學家還有別的招術來求近似解,最常用的一種,是所謂的逐次迭代法。具體說來是這樣的,對於如下形式的這個方程:

X=f(X)……………………..(1)

先假設一個X0放進方程(1)右邊,頂替X,於是就有:

X1=f(X0)

如果,X1恰好等於X0,那就萬事大吉,說明我們已經求得了方程的解,那就是X=X0=X1,然而,天底下很少有這樣好的運氣。那怎麼辦?那就一步步如法炮製的替代下去:

X2=f(X1)

X3=f(X2)

……

Xn=f(Xn-1)

如果一次次計算的差距都在不斷縮小,當Xn-Xn-1小到能夠滿足我們的精度要求時,我們就可以說,X基本上等於Xn或Xn-1,任務算是功德圓滿了。

這一套手法是研究量子場論的科學家最稱手的殺手鐗,時時刻刻都拿在手裡使用的,他們對每次迭代都作了相應的物理解釋(注1)。物理學家費曼還畫出力的傳遞粒子的路線圖,來代表每次迭代過程,這些圖被稱為費曼圖。

話說到這裡,一定有人來責問了,“您怎麼能保證一次次代下去,差距越來越小,而不會越來越大? ”一點不假,差距變得越來越大的例子多得數不過來。這裡,不妨舉一個最普通的代數問題為例:

X2 -- 10X = 0

只要學過國中一年級代數,都知道這個代數式通過因式分解,就成為:

X(X--10)= 0

於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方程有兩個根,一個是X=0,另一個是X=10。現在,我們把這個方程式轉換成(1)的形式:

X=X2/10 (2)

現在,來看看逐次迭代能得到什麼結果。 我們隨便取一個數作為X0,例如,令X0=1,代入方程(2)的右邊,於是,可以一連串得到:

X1= 0.1

X2=0.001

X3=0.000001

顯然,以非常快的速度,一路向根X=0 奔去,我們應該對此感到非常滿意。可是,問題又來了,還有一個根X=10 呀,那又該咋辦?是不是我們一開頭取的X0=1離它太遠了點?好,我們重新取X0=9,看看情況又會如何。迭代的幾次結果是:

X1= 8.1

X2=6.56

X3=4.3

…….

同樣是一路向X=0那個根奔,卻對X=10毫不理會。 或許,我們把X0取小了,取大一點的,比如X0=11,又會怎麼樣呢?

情況如下:

X1= 12.1

X2=14.6

X3=21.3

…….

好傢伙,居然把根X=10拋在腦後,一路往無窮大狂飆了,X=10在這裡似乎成了討厭鬼,大家都不願跟它沾邊。看來,逐次迭代法並不是招招都靈。其實,什麼時候逐次迭代法可以一展身手,什麼時候行不通,數學家們是早就有了判斷的辦法了(注2)。

可是,高能物理學家們對這個問題似乎不太放在心上,他們的場方程在第一次迭代後效果很好,可是,才進行第二次迭代,就出現了無窮大,於是,他們想方設法搞了個無窮大減無窮大,居然也能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他們把這個過程稱為重整化。數學家們看了只能直搖頭。可是,既然效果那麼好,還管那麼多幹嗎呢。 讓數學家最頭疼的是所謂的“非線性”問題。何謂非線性呢?簡而言之,如果變數X在方程裡只以一次式出現,那就是線性的,反之,如出現X2或1/X等專案,那就是非線性的了。

一旦遇到非線性問題,數學家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沒法可想,物理學家也只能絞盡腦汁提出一些簡化模型來對付。 其實,量子場論力的方程還只能算是半線性的,廣義相對論的引力方程是百分百的非線性。當初,愛因斯坦把它搞出來後,不由得愁上心頭,這樣一個非線性方程,何年哪月能找到它的一個嚴格解啊?可是,前蘇聯的數學家弗裡德曼沒讓愛因斯坦愁太久,就找到了一個解,以後,宇宙大爆炸、黑洞…等等一系列熱鬧問題登場了。

引力方程畢竟是研究宇宙的,與我們老百姓日常生活幾乎毫無關係。但是,有一個與我們天天密切相關的問題,卻也是百分百的非線性,這就是被稱為,奈維—斯托克斯方程的流體力學方程。

非線性方程不僅難以求得嚴格解,另一個難纏的是,它往往有不止一個解,還會象泥鰍似的在不同解之間游來蕩去。我們日常看到的不斷變化的流水波紋,或無風時的嫋嫋青煙,都反映了這種情況。 絕大多數流體力學問題,指望不上數學家,只能硬拼實驗。於是,一座座大規模風洞建立起來。可是,風洞再大也沒法把整架空客或波音這樣巨型客機塞進去。流體力學家們想到了一些經驗放大的辦法。他們引入了一些被稱為“無因次數”的量,這些量都沒有任何計量單位。第一個這樣的無因次量叫做雷諾數,計算式子很簡單:

雷諾數=特徵長度*流體速度*流體密度/黏度

(這裡的特徵長度根據具體情況而定,可以是管子的直徑,也可以是機翼的寬度)。

參與雷諾數裡各個量的單位會全部抵消,於是,雷諾數就沒了單位。不管你用什麼單位制計算,得出數值都是一樣的,比如,你用國際標準的釐米.克.秒制,算出的雷諾數是1000,你用英制的英尺.磅.秒來計算的話,得到的雷諾數同樣也是1000(注3)。同樣的雷諾數,即使其它狀況大不相同,往往會出現同樣的現象。例如,無論管子直徑多粗或多細,也不管是液體還是氣體,只要雷諾數於2300時,管子裡的流體都會規規矩矩的作平行流動,而當雷諾數大於10000時,管子裡的流體就呈紊亂流動狀態,在2300至10000之間,則是過渡狀態。這樣一來,就可以作為依據,把實驗資料進行放大了。謝天謝地,否則,要建造大型水電站或巨型油輪時,我們需要做多大規模的實驗哪!

可是,如果你仔細注意一下雷諾數的公式的話,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流體力學模型的實驗不是按比例縮小的。譬如,為了研究一根直徑巨大管道里流體流動的概況,建一個1/10大小的小管子模型,然而,實驗時不是讓小管子裡的流速等於大管子裡流速的1/10,而是,必須等於大管子裡流速的10倍!

很讓人奇怪吧?似乎一點道理都沒有。可是,雷諾數等無因次數適用範圍非常廣,不但包括各種各樣的液體,同樣還包括各種各樣的氣體。在航空、航海、水文、石油化工,熱工等各個領域得到廣泛應用。這些行業裡的工程師們無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雷諾數,而沒幾個人能回憶得起那個奈維—斯托克斯方程來,儘管,大學時代老師或許曾經略略提起過。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流體力學不需要數學。

註解: (注1) 量子場論方程左端常是些線性運算元,而右端是一些非線性組合。進行逐次迭代時,先找到與左端線性運算元及其邊值條件相應的格林函式,然後,將原來的微分方程轉換成等價的積分方程。這個積分方程具有方程(1)的形式,於是,就可以進行逐次迭代了。

(注2) 數學中有一個稱為列普希茲條件的判斷式。滿足了這個條件,方程就存在唯一的解,可以,用逐次迭代法不斷逼近。

(注3) 黏度指不同流動速度的流體之間的拖動力量,其單位是克/(釐米*秒)。從平時生活中常遇到的一些現象,可以得到比較直觀的概念。例如,水的黏度比較小,而液體膠水的黏度就很大。

雷諾數=長度*速度*密度/黏度,相應的單位是:

(Cm * cm/sec * g/cm3)/(g/ cm*sec)

結果,單位全部抵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