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唐詩研究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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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唐詩研究述略
大致說來,20世紀初期,傳統的學術形態仍有所衍流,而新型的唐詩觀已然發端。屬於前一型別的,如陳衍《石遺室詩話》及其《續編》、王kǎi@①運《湘綺樓說詩》《湘綺樓老人論詩冊子》《王志論詩》及其選批的《唐詩選》(訂補本)、沈曾植《海日樓札叢》、宋育仁《三唐詩品》、朱寶瑩《詩式》、高步瀛《唐宋詩舉要》以及光明甫《論文詩說》(未刊稿)等,不僅多還承襲以往的詩話、詩品、筆記、選批、論詩詩等形式來解說和品評唐詩,在思想見解上也大抵未越出前人的樊籬,儘管具體論述中時有精義可參。但就在這個時候,某些新的觀念已開始萌生。胡適於1915年發表《讀白居易〈與元九書〉》和《讀香山詩瑣記》兩文,以理想主義與實際主義(即寫實主義)的分派來解說唐詩,稱白居易為實際派領袖,上承杜甫《詠懷五百字》、《北征》、“三吏三別”諸作的創作傾向,而與並時的李紳、元稹等同氣相求,開了引西方文論入唐詩的新風氣。同年9月起,吳宓在《清華週刊》上連續載出其《餘生隨筆》,其中多則論及唐詩,他以唐宋詩之變遷為貴族派向平民派之轉移,杜甫正當交接之會,乃“取貴族派之詞華入以平民派之情理”,至白居易則已純然平民派,這個觀點不僅成為“五四”時期倡揚“平民文學”的先導,對後來的文學史家尤巨。至1922年,又有梁啟超發表其講演稿《情聖杜甫》,他把歷來加於杜甫身上的“詩聖”徽號改作“情聖”,實際上反映著他不以“言志”、“載道”為依歸,而認“詩為表情之具”(見《國學入門書要目及其讀法》附錄二)的思想立場,在唐詩研究領域鮮明地樹起了人本的旗幟。
  經過世紀之初的醞釀和發動,於20世紀二三十年代之交,一批具有新觀念和新形態的唐詩研究著作陸續產生。概述性的如費有容《唐詩研究》(大東書局1926)、許文玉《唐詩綜論》(北京大學出版部1929)、胡云翼《唐詩研究》(上海商務印書館1930)、蘇雪林《唐詩概論》(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楊啟高《唐代詩學》(南京正中書局1935),專題性的如胡云翼《唐代的戰爭文學》(上海商務印書館1927)、陸晶清《唐代女詩人》(上海神州國光社1931)、孫liáng@②工《唐代的勞動文藝》(上海東亞圖書館1932)、劉開榮《唐代詩中所見當時婦女生活》(上海商務印書館1943),或從整體概括,或就區域性開發,均能自出手眼,不囿於傳統,其表述的系統性和論證的嚴密性亦迥異於前人的詩話、詩論。此外,對具體作家如張九齡、孟浩然、王維、李白、杜甫、孟郊、韓愈、白居易、賈島、李賀、杜牧、李商隱、羅隱、韋莊等,亦皆有年譜、評傳、研究專著及論文問世,體現著進入學術領域的唐詩研究的初步業績。
  這個時期的學者中貢獻較大且最具特色的,有聞一多、朱自清、陳寅恪、岑仲勉、錢鍾書諸家。聞一多給唐代詩人及其作品作了大量考訂工作,以此為憑藉來把握唐詩的流變,便有一個縱貫全域性的眼光。他的《唐詩雜論》和後經其學生鄭臨川整理髮表的《聞一多說唐詩》,皆為未完成的著述,卻處處顯示出文學史家的巨集通視野,至今還給人以啟迪;所選《唐詩大系》,亦能突破傳統正變觀的拘限,多從性著眼,成為這個世紀以來第一部影響深遠的唐詩選本。朱自清專門評論唐詩的著述並不多,但他的《〈唐詩三百首〉指導大概》一文,對唐詩的題材、作法、體裁、流變、格律、聲調等有較全面而中肯的解析,為閱讀和批評唐詩指示了門徑;所撰《經典常讀》中力破固有的唐宋門戶之見,主張從文學創新的角度來衡量宋詩變唐的利弊得失,使得這一長期懸而未決的公案有了明確的方向,也給後來繆鉞、錢鍾書等有關唐宋詩風的異同比較提供了依據。陳寅恪和岑仲勉,則是以學家的身份來觀照唐詩,所創“以詩證史”、“以史證詩”的,將史學與詩學熔為一爐,不僅豐富了詩、史雙方的研究資料,還廣泛涉及唐代、、科舉、宗教以及民族交往、國際交流與詩歌創作間的多重互動關係,展現出文學與人生諸方面縱橫交錯的複雜圖景。至於錢鍾書《談藝錄》一書系用傳統筆記體裁寫成(其中相當部分述及唐詩),雖不重建構,而每下一斷語,必窮源竟委地引證中外古今資料,以期在互參互證中使問題得到生髮,故被譽為文學上比較研究之典型。以上諸家各從不同的思路進入唐詩園地,他們的學術成果對於整個20世紀古典文學學科皆有方法論上的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