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業已耗盡了批判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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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現代性業已耗盡了批判意義嗎?

本文借用哈柏瑪斯關於文化性與現代性的對比,說明現代性不僅不同於單純的現代化,並且由於文化現代性具有反思與自我正當化的基本特色,現代性內部其實涵蘊著豐富的批判能量。從一個有限的意義上說,這種批判性格,在自由主義的基本立場上,可以見到明確的表現。自由主義乃是現代性的承載者;不面對現代性的嚴肅挑戰,不會感受到自由主義的真正意義。值此各類傳統勢力甚囂塵上、各種保守意識正忙著提供興奮藥劑與避風港之際,正視現代性的嚴峻要求,乃是維持社會改造的動能、維護社會進步遠景的重要一步。

關鍵詞:汪暉,現代性,自由主義

邊緣人對本文的評論

晚近的大陸思想界,對於「現代性」這個議題,有一些以批評為主的反思。這個現象其來有自:中國社會內部規模龐大而進度急遽的變革、西方最新的思潮下對中國近、現代史的重新理解、以及中國民族意識面對西方強勢文化壓境時的反彈,在在使得現代性成為一個觸動層次繁複的敏感議題。不過,「現代性」的理解與評價均極為複雜,以全面的肯定或者全面的否定去面對它,幾乎必然有失。那麼它的複雜性何在?這是本文想要探討的主題之一。在這種複雜的理解之下,對「現代性」的評價必然也需要複雜化,這是本文準備探討的主題之二。經過較為複雜的探討之後,我們對現代性的進步意義,或許可以得出較為正面的看法。

一、現代性的雙重意義:文化現代性與社會現代性

約二十年前,為了響應新保守主義與「青年保守主義」(也就是傅科、李歐塔等在哈柏瑪斯心目中名為後現代、而實則反現代的思想家)對於現代性的批判,哈柏瑪斯回到韋伯,檢討韋伯有關現代性的奠基論述。他發現,儘管韋伯明確掌握到了現代性問題的起源(世界宗教的 理性化趨勢在世俗世界的延續),卻由於概念架構的限制,他將「現代」侷限在「社會現代性 ∕社會理性化」(societal modernity / societal rationalization)的面向上。結果,韋伯心目中的現 代,等同於目的∕工具理性所界定的理性化,也就是單純由資本主義和現代官僚國家所 呈現的現代。哈柏瑪斯認為,這個片面、選擇性的現代性觀念,決定了新保守主義與青年保守 主義對現代性所採取的負面態度。

相對於「社會現代性」,哈柏瑪斯建議我們正視「文化現代性」(cultural modernity)的 意義。儘管哈柏瑪斯對於這個概念的經營既複雜又有爭議,它的確有助於我們較辯證地理解現 代性的深厚,因為它既說明了為什麼現代性不等於資本主義與現代國家,也說明了為甚麼 現代性始終蘊含著批判的潛能。在這裡,由於憚於其複雜,我不能正面探討哈柏瑪斯的建 構。不過借用他有關文化現代性的說法,似乎可以為中文世界有關現代性的討論,適度地增加 其複雜面。1

文化現代性的出發點,立足在韋伯的「世界的祛除迷魅」這個戲劇性的意象。由於世界的 除魅,一統而融貫連續的整合世界觀宣告崩解,生命所必須經營、呈現的價值,遂告分化成了 幾個不連貫而自主的領域。哈柏瑪斯借用韋伯的理論,再根據自己有關溝通理性的,說明 現代性的特色在於三大價值領域的分化:相對於客觀物件世界的認知領域、相對於客觀社會世 界的規範領域、以及相對於主體內在世界的感性表達領域,分別成為獨立的價值單位。所謂獨 立,意思是說領域之間沒有概念與價值的延續性:任何一個領域裡的價值,均無法成為另外一

個領域裡的評價基礎。

在哈柏瑪斯的心目裡,文化現代性──以及隨之而生的價值領域的分化──的重大意義, 在於、社會、與主體內在這三個世界得以獨立地出豐富的文化意義。這裡所謂獨立, 一方面指獨立於前現代的超越性(因而確定而且霸道)的根基,另一方面又指強烈的自覺與自 主。這樣發展出來的、道德、與,自內部自行營造、證立本身的價值認定,從而對這 類價值認定發展出了高度的自我意識。於是,面對自然世界,認知-工具理性預設了以「實」 (true)為導向的妥當性主張;面對社會世界,道德-實踐理性預設了以「對」(right)為導向的妥 當性主張;面對內在世界,感性-表達理性預設了以「真」(authentic)為導向的妥當性主張。 根據哈柏瑪斯的語用學(pragmatics)分析,妥當性主張(validity claims)最後指向一個公共性的、 開放性的規範世界:參與這些領域中活動的人,對於這些價值的妥當有共識;而若對這類共識 發生疑義、爭議,還可以藉理想的溝通與討論去修改共識的內容。換言之,在文化現代性之 下,價值與規範必須由當事者藉溝通自行提供正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