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詩經·秦風·黃鳥》的從死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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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關於《詩經·秦風·黃鳥》的三良從死問題,歷代觀點不一。有刺穆公哀三良說、有三良自願從死說、有刺秦康公說等等。究其原因,在於當時特定的秦國曆史風俗和社會時期。本文整合了各種說法,得出如下結論:三良是自願從死的貴族,其餘的人是被迫殉葬的奴隸;秦穆公不太可能下令讓國人殉葬;秦康公是下令殉葬的主導者。

淺析《詩經·秦風·黃鳥》的從死問題

關鍵詞:三良 秦穆公 秦康公 《詩經·秦風·黃鳥》 從死 殉葬

討論《秦風·黃鳥》中三良從死的文章不在少數,各自的論點不盡相同。本文梳理了關於《黃鳥》的各種說法,綜合各家的觀點,瞭解了大致的《黃鳥》主題演變過程。結合前人說法,得出了三良自願從死、秦穆公不太可能下令殉葬、秦康公是下令殉葬的主導者幾條結論。

一、兩種觀點

(一)被迫從死

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毛詩序》)

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左傳·文六年》)

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史記·秦本紀》)

(蒙)毅對曰:“昔者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號曰‘繆’。”(《史記·蒙恬列傳》)

自古無殉死,達人共所知。秦穆殺三良,惜哉空爾為。(王粲《詠史詩》)

(二)自願從死

《史記·秦本紀》正義引應劭雲:“秦穆公與群臣飲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於是奄息、仲行、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黃鳥》詩所為作也。”《漢書·匡衡傳》:“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應劭注同《史記·秦本紀》語。

從死,自殺以從死。(《黃鳥》鄭箋)

功名不可為,忠義我所安。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殘。生時等榮樂,既沒同憂患。誰言捐軀易?殺身誠獨難!(曹植《三良》)

一朝長逝後,願言同此歸。厚恩固難忘,君命安可違!臨穴罔惟疑,投義志攸希。(陶淵明《詠三良》)

二、兩種推測

(一)三良自願從死

已知的最早的自願從死的文獻資料是漢元帝時匡衡的上疏,“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據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可知,匡衡語為齊說,即三家詩之齊詩。《詩三家義集疏》:“應劭《漢書》注:秦繆公與群臣飲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於是奄息、仲行、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黃鳥》所為作也。以上魯說。”判定應劭的說法來自魯詩,判定曹植的《三良詩》為韓說。“三家皆謂秦穆要人從死,穆公既死,三臣自殺以從也。”三家詩持自願從死的觀點,與毛詩不同。漢代盛行的經文學派中,齊魯韓三家贊同自願從死,這在當時應該是普遍的認識,毛詩後來居上,其觀點蓋過了三家詩。秦穆公與三良之前有過約定,生共樂,死共哀,所以當穆公離世後,三良自然也從死了。古人一諾千金,為此甚至可以付出生命的代價。田橫五百士便是自願為主從死的事例。

(田橫)既葬,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剄,下從之。高帝聞之,乃大驚,以田橫之客皆賢。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上,使使召之。至則聞田橫死,亦皆自殺。於是乃知田橫兄弟能得士也。(《史記·田儋列傳》)

韓原之戰,“三百人者聞秦擊晉,皆求從,從而見繆公窘,亦皆推鋒爭死,以報食馬之德”,秦穆公澤被下民,三百人視死如歸,只為報一飯之恩,這些人為了秦穆公蹈死不顧,何況秦穆公親近的臣子?

(二)其他人被迫殉葬

假設三良自願從死成立,那麼其餘的人是否也如三良一樣,自願從死?《史記》記載從死者百七十七人,那其餘的百七十四人如何解釋?陳子展《詩經直解》的看法是詩人只同情三良,其餘的人大概都是奴隸。三良作為臣子盡忠而死,受到國人稱讚,青史留名,“如可贖兮,人百其身”,是對三良的沉痛悼念,對其餘的人則是不予理睬,由此可推測餘下的百七十四人身份。

請看趙蔭棠《秦風〈蒹葭〉與〈黃鳥〉的對比》:

《左傳》上常說的“良”不僅是表明才能,還暗示身份。其餘一百七十四人何以見得是奴隸呢?我們仔細讀一下,文公六年左氏《傳》所記載的這件事的傳文,就可以得到這種訊息。該傳文在“君子曰”以下的議論中,一則曰“眾隸賴之”,二則曰“而又收其良以死”,“良”當然是指“三良”,那“眾隸”還不是暗指那一百七十四人嗎?眾隸者,眾奴隸也。一百七十四,而用三除之,則得五十八。這五十八就是“三良”每人所帶領的奴隸數目。《周禮·夏官司馬》雲:“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我們把五十八這個數目用二十五除之,則得二餘八。這“二”顯然是“兩”數,那“八”又是什麼呢?無疑的就是“士”之數。《周禮·輿司馬》適缺,但《行司馬》下有這樣的註釋:“輿司馬當上士,八人。”由此可知一輿之中有八個輿司馬是上士。我們再把二十五用二乘之,再加八,則還原為三良每人所帶領的奴隸數五十八。由此可以證明三良之所帶領者,從輿的編制說起來,就是一輿(由兩個“兩”合成。每“兩”二十五人,再加四個士),一輿之中的成員就是五十個奴隸加八個士(是上士或是中士倒沒多大關係)。“三良”,《左傳》雲:“子車氏之三子……”子車,史記作“子輿”。那麼,子輿當然就是輿大夫……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為秦穆公殉葬的一百七十七人之中,包括三個大夫、二十四個司馬和一百五十個輿人。由此更可知春秋時代的輿人,確確切切是奴隸的總稱謂。

這就證明了三良和其餘人的身份。既然輿大夫自願從死,他們的奴隸自然也會被迫下世。況且秦國就有殉葬的風俗。穆公之前的武公就曾以人殉葬,“武公卒,葬雍平陽。初以人從死,從死者六十六人”。以秦穆公國君的身份,死後殉葬符合當時秦國的現實情況,而且殉葬的標準比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