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卦爻體系中的性情思想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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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本文立足於《易經》之卦爻體系的訊息盈虛,對潛藏其中的性情思想進行了必要的發掘。文章認為,《易經》之卦爻體系展示的是一個開放的人學體系。文章以董光璧的“陰陽守恆律”、“陰陽平衡律”、來知德的“錯卦”、“綜卦”等概念以及邵雍的《伏羲六十四卦方點陣圖》來研究《易經》卦爻體系中的性情思想,把它視為一個陰陽相推、剛柔相蕩、綜合平衡的一個動態整體。

《易經》卦爻體系中的性情思想初探

關鍵詞:《周易》;卦爻體系;中和;性情思想;綜合平衡;

《周易·說卦傳》雲:“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幽贊神明而生蓍,參天兩地而倚數,觀變於陰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和順於而理於義,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由此可見,《易經》的卦爻體系具有深厚的性情思想。《易經》的卦爻體系是一套融匯了中國先民無窮智慧的符號系統,不論從每一個卦象具體而微的變化過程來講,還是從整個六十四卦“剛柔相推而生變化”,不斷向前推進的軌跡來講,都顯示了中國先民人學的理想追求。如果說,每一個卦代表的是一個時代,每一個爻代表的是一種人生的境遇,那麼,人們在不同的卦爻中就必然有大不相同的性情選擇。程頤雲,《易經》“極其數以定天下之象,著其象以定天下之吉凶。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順性命之理,盡變化之道也。”[①] 正說明《易經》之卦爻體系本身有豐富的性情思想,值得我們深究。

站在現代科技的角度,我們發現,“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思維定勢,展示的是一個永無止境的發展、裂變序列,它有太極之根、之始,但並無窮盡。從天命、性情之學來講,它是一個開放的、無限伸展的人學體系。《乾卦·彖傳》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王弼注云:“不為乾元,何能通物之始?不性其情,何能久行其正?是故始而亨者,必乾元也;利而正者,必性情也。”[②] “性其情”的命題雖為王弼首先提出,但是,作為一種思想的淵源,它是深刻地浸透在《周易》的思想體系之中的一個基本的觀點。乾坤為六十四卦之門,更是六十四卦之蘊,正是由天、由太極顯發出來的無限生機,“天之大德曰生”的思想,在《周易》的卦爻體系中,是落腳在“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之上的。過去,人們在理解王弼之“性其情”時多有“以天制命,以性宰情”的偏失。事實上,這裡的“性”來自天,來自命,來自乾元的大化流行,指的是乾元之性,是天地之性,是生化流行可以創造無限生機的性。因此,這不僅不是宰制其情,而且更是擴充套件其情。孔穎達《周易正義》雲:“‘變’謂後來改前,以漸移改,謂之變也。‘化’謂一有一無,忽然而改,謂之為化。言乾之為道,使物漸變者,使物足化者,各能正定物之性命。性者天生之質,若剛柔遲速之別;命者人所稟受,若貴賤夭壽之屬是也。”[③] 孔氏的理解正確與否,筆者暫不理論,但孔氏的詮釋是以天顯而為命,命顯而為性的下貫模式作為背景,卻是毋庸置疑的。在《易經》的卦爻體系中這種下貫模式,就“象”化為乾、坤、屯、蒙、訟、師、比……,不斷向前推進的演化過程。正因為如此,經文“乾:元、亨、利、貞”中,實際上也隱含了由天而命,由命而性,由性而情的下貫軌跡。《子夏傳》雲;“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④] 這描述的正是天以健為用,執行不息,應化無窮的生化之德,此“德”“有純陽之性,自然能以陽氣始生萬物而得元始亨通,能使物性和諧,各有其利,又能使物堅固貞正得終”。[⑤]

說“能使物堅固貞正”是正確的,這正是王弼“性其情”的精神,但“能使物堅固貞正得終”,卻錯了。因為在《易經》的卦爻體系中,由太極而兩儀、四象、八卦……,其周而復始,陰陽消長的順序排列體現了鮮明的、迴圈提升的週期性,它是沒有終結的,是無窮無盡的。宋代易學家邵雍在其《皇極經世·觀物外篇》中寫道:;

太極既分,兩極立矣。陽交於陰,陰交於陽,四象生矣。陽交於陰,陰交於陽,而生天之四象;剛交於柔,柔交於剛,而生地之四象;於是八卦成矣。八卦相錯,然後萬物生焉。故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十六分為三十二,三十二分為六十四。故分因分陽,遞用柔剛,易六位而成章也。十分百,百分千,千分萬;猶根之有幹,幹之有枝,枝之有葉;愈大則愈少,愈細則愈繁,合之斯為一,衍之斯為萬。;

在邵雍的筆下,《易經》的卦爻體系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可以連續增加,不斷遞增的完備的開放體系,由太極而兩儀,而四象、八卦、十六卦、三十二卦、六十四卦、一百二十八卦……,一直到《易林》的四千零九十六卦,而且還可以不斷增加,以至於無窮。漢代易學家稱復、臨、泰、大壯、夬、乾、姤、遯、否、觀、剝、坤為十二訊息卦。前面的六卦是陽長陰消,到乾卦時,陽長到極點,然後陰長陽消,一直到坤卦,陰長到極點。這本來是以十二訊息卦來表示一年的月份,這也是一個螺旋上升、無窮遞增的體系。如果不把它當作一堆占卜的符號,而把它納入到先秦的人學體系之中來考量,我們是否可以認為這是一個人性不斷提升、不斷完善、無限擴充套件以至於無窮的序列呢?筆者以為,答案應該是肯定的。《易經·彖傳》中有一個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損益盈虛,與時偕行”(《損卦·彖傳》)的“時”。人們在詮釋《易經》的時候,往往將重點是放在“變”上的,殊不知“時”之不存,“變”將焉附?《禮記·中庸》“君子而時中”,就是在《周易》的精神中吸取了豐富的營養之後所推出的精妙的判斷。它的意思是,君子就是要法天之道,自強不息地守道、求道,就是要在不同的境遇之中(在不同的卦象設定的人生處境中)堅守自己的“剛中”性情,堅守自己的“大丈夫”人格。這正是先秦儒家人學高遠無極的境界。人生吉凶禍福的境遇是時勢造就的結果,就像卦爻之訊息盈虛之因時而遷一樣,往往非所能左右,但是,《易經》之卦爻體系所要真正突出的,是在時勢的損益盈虛中堅持人之所以為人的一種精神。這種精神實際上就是由“天”(太極)演化而成的“兩儀”(陰陽、剛柔)摩蕩而成的“中和”精神。先秦儒家正是抓住了《易經》卦爻體系中的這一基本的精神做出了一篇迴響千古的文章——《易傳》。換言之,“時”與“變”,是兩個互為依持的變數,它們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力量隨“天”而“化”,左右著我們的世界;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與“變”營造的境遇中,就有了形似天淵的不同選擇。《周易》卦爻辭所追求的“剛中”,《中庸》裡講的“時中”,實際上都是從《易經》之卦爻體系中孳乳出來的一種價值選擇。